正德在郊天典禮上于眾目睽睽之下嘔吐烏血委頓不起,皇上身患惡疾的消息不再是最高機密。一道道詔書從內閣六百里加急發(fā)給各省駐扎地有藩王的巡撫,令其嚴密監(jiān)視駐地的藩王,不得讓藩王及家人出王府大門一步。
吳杰、鄭宏、吳釴等幾名資深太醫(yī)搬進豹房跟侍衛(wèi)住一起,每天把正德的病情、醫(yī)案匯報給內閣。
元旦前,內閣宣布正德進食大增,病情有所好轉。但眾京官習慣性將信將疑。
北京的訊息自然被加急送到南京朝廷。元旦休沐期間,徐天賜跑到隔壁的楊植小院里拜年,把機密情況簡報給楊植看,問道:“好兄弟,你怎么看?”
楊植看后心如明鏡,對徐天賜道:“凡是朝廷辟謠的事,你要反著聽!
節(jié)后你就拿著兵部文憑去廣州上任,不要讓南京的御史、給事中看到你而彈劾你!”
從來沒有見過對朝廷沒有一點信任感的秀才,除非你是像我一樣的二品官!
徐天賜指著邸報的一欄說道:“為什么你那么熱衷于下南洋?那滿剌加國王被佛郎機人侵占關大明屁事!佛郎機人已經驅逐了滿剌加國王,上個月佛郎機人遣使進貢,請皇上封詔,許他們來京。
不過有幾名御史反對,丘道隆御史說要討伐佛郎機人,令滿剌加復國才允許佛郎機進京;何鰲御史則說佛郎機人兇詐,兵器較諸夷最精,應驅趕大明的佛郎機人,嚴防廣東人向佛郎機人走私。
前幾日內閣把御史的奏疏發(fā)禮部部議,部議結果是請?zhí)幹脧V東三司掌印并守巡巡視備倭官,以后嚴加禁約束夷人留居廣東館驛。內閣已經批準了。
所以,剛好我哥魏國公先請求讓我去廣州都司署任都指揮使總督備倭,然后又剛好佛郎機搞事,禮部部議請?zhí)幹脧V東三司掌印官,我這才是瞌睡碰到了枕頭,趕巧了!兵部馬上就給我發(fā)了廣州都指揮使文憑!”
說著,徐天賜四十五度角朝向天空:“哈!我這幾年想啥來啥,想吃奶來了媽媽,想娘家的人,孩子他舅舅來了!我也不知道我的運氣為啥子這么好!
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與先祖中山王一樣,也是星宿之一?”
何鰲的名字,讓楊植心中一跳。何鰲在正德十二年中進士,在刑部任主事,去年因諫阻武宗南巡被打了廷杖后聲譽鵲起轉遷為御史。不過現在還早得很,用不著跟何鰲交往。
楊植聽著徐天賜胡咧咧,羨慕地說道:“野雞悶頭鉆,哪能上天王山!我不如你,你有一個世界上最好的異父異母親兄弟,我就沒有你這樣的福氣!”
徐天賜艱難地咽口口水,強行轉換話題道:“那我去了廣州,人生地不熟,你有什么錦囊妙計?”
他,還是一個孩子!
這年頭確實遠行不易,楊植感覺有點羞愧,做好心理建設后絮絮說道:“你多帶幾個親信去,安插到關鍵崗位。到廣州后大方點,多使錢!
另外把張二帶上。他腦子活,做生意厲害,又有基層工作經驗,跟邪教打過交道,西洋教的話術套路,佛郎機人想從我大明偷什么,他一聽就明白!”
徐天賜眼淚汪汪道:“你還有什么跟我說的?”
楊植想想又叮囑道:“我過些年找個機會去廣州看你!你先穩(wěn)住別浪!
記住太祖高皇帝的話:凡帝王居安,常懷警備。日夜時刻不敢怠慢,則身不被所窺,國必不失;若恃安忘備,則奸人得計,身國不可保矣。你在廣州學著點。”
楊植說的是太祖寫的《皇明祖訓》,這段后面還有更瑣碎的指示:哪怕是與親信密談,護衛(wèi)也不能遠離;平時在宮中,刀槍衣甲不離左右;良馬隨時在宮中備好;如果不能出宮,則經常要到院子里察看風云星象,諦聽集市傳來的聲音;早起晚睡,按時進餐,午飯不能吃太飽等。
太祖高皇帝很喜歡普及教育,下令讓老百姓閱讀背誦《皇明祖訓》、《大誥》等律令,還把馬皇后的言行編成《高皇后傳》,讓天下女子學習,所以大明男女的識文斷字能力和眼界見識較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