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江春深:醫署內外的仁心與新生
廬江郡的晨光總帶著股未散的潮氣,剛搭起的醫署木架還沾著夜露,夯土的地面踩上去軟乎乎的,混著新劈松木的清苦氣味,在空曠的場地上漫開。秦斬站在最外側的一根木柱旁,甲胄上的銅扣被朝陽映得發亮,卻沒了往日戰場上的冷硬——他看著素問彎腰從藥箱里翻找油紙包,青布裙角掃過地面,帶起幾星泥土,又很快被她身后跟著的兩個學徒小心拂去。
那兩個學徒是前幾日從流民里挑的,一個叫春桃,手巧,擅長把曬干的草藥理得整整齊齊;一個叫石頭,力氣大,搬藥箱、劈柴的活計都歸他。此刻春桃正蹲在鋪開的竹席前,把素問剛從山里采來的薄荷、柴胡按葉片大小分類,指尖沾著的草汁染得指縫發綠;石頭則扛著門板大小的竹篩子過來,粗聲粗氣地問:“先生,這篩子放哪兒?曬艾草用的。”
素問直起身,發間別著的一支艾草晃了晃——那是今早她路過田埂時摘的,露水還凝在葉尖。她指著木架下的陰涼處:“放那兒,別曬太狠,艾草要留三分潮氣才好用?!闭f完回頭,正好對上秦斬的目光,見他嘴角勾著點笑意,便知道他又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秦斬走上前,指了指這初具雛形的醫署:“你這擴張速度,可比我攻九江城快多了。前幾日還說只是搭個臨時藥棚,這才三天,木架都立起來了。”
素問從竹席上拿起一株艾草,遞到他面前。葉片上的露水沾在他的手背上,涼絲絲的。“你平定楚地,是讓百姓有地可站;我建醫署,是讓百姓有病可治。”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股不容置疑的堅定,“廬江郡旱了兩月,又剛經戰亂,流民里多有染病的,臨時藥棚哪夠?再說,”她頓了頓,看向不遠處排隊等著領預防風寒湯藥的百姓,“你挖廬江渠是為了長遠,我這醫署,也想長遠些?!?/p>
秦斬捏著那株艾草,指尖摩挲著葉脈。他見過戰場上的生死,卻少見這樣的場景——沒有刀光劍影,只有草藥的清香和百姓低聲的道謝,可這安寧里的力量,竟不比一場勝仗弱。正想開口,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像怕驚擾了什么似的。
轉頭看去,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少年站在醫署門口,身形單薄得像根剛抽芽的蘆葦。他的衣裳洗得發白,袖口和褲腳都短了一截,露出的腳踝細瘦,沾著些泥點。少年手里緊緊攥著一個布袋,布袋子口用麻繩系得死緊,看形狀像是裝著谷物,他的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眼神怯生生的,落在素問身上時,又帶著點藏不住的期盼。
“素問先生?”少年的聲音有點啞,像是練了很多遍才敢說出口,“我、我想跟您學醫術。”他把手里的布袋往前遞了遞,動作有些笨拙,“這是我的束修,是家里僅剩的半袋粗糧,您別嫌棄?!?/p>
春桃和石頭都停下了手里的活,看向那少年。排隊的百姓也轉過頭,有人低聲議論:“這不是阿禾嗎?前幾日他爹娘染風寒,就是素問先生給治好的?!薄八夷倪€有糧食?聽說去年旱情,地里沒收成,全靠挖野菜過活。”
阿禾聽見議論聲,頭垂得更低了,攥著布袋的手又緊了緊,指縫里滲出點汗。他知道自己的束修太寒酸,可他實在沒辦法——爹娘病好后,總念叨著要報答素問先生,他看著先生每天天不亮就上山采藥,天黑了還在給人看病,累得眼睛都紅了,就想跟著先生學本事,既能報答先生,也能給更多像爹娘一樣的人治病。
素問剛要走過去,腦海里突然響起系統的提示音:“檢測到‘醫者天賦’持有者,收為學徒可解鎖‘草藥辨識’進階功能,該功能可提升草藥辨別準確率,降低用藥風險。”她微怔了一下,隨即看向阿禾——這孩子剛才遞布袋時,手指無意間拂過竹席上的草藥,竟準確避開了有毒的天南星,只碰了旁邊的紫蘇,這份下意識的分辨力,倒真不像普通孩子。
她走過去,蹲下身,與阿禾平視。陽光落在她的發梢,柔和了她平日里略顯嚴肅的眉眼?!澳愕氖?,我收下了?!彼舆^那個布袋,入手輕飄飄的,能感覺到里面粗糧的顆粒感,“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我吧?!?/p>
阿禾猛地抬起頭,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愣了幾秒,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砸在夯土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對著素問磕了三個響頭,額頭沾了泥土也不在意,聲音帶著哭腔:“先生!謝謝您!我一定好好學,不辜負您!”
秦斬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幕,胸口像是被什么東西填得滿滿的,暖暖的。他想起前幾日挖廬江渠時,張阿伯掬著甜水落淚的樣子;想起此刻醫署外排隊的百姓,手里捧著粗瓷碗,眼神里滿是期待。他突然明白,楚地的春天,不只是地里的莊稼發了芽,更是這人間有了醫術,有了希望——就像這醫署的木架,雖然還簡陋,卻能為百姓遮風擋雨;就像阿禾這樣的孩子,雖然還弱小,卻能扛起傳承仁心的擔子。
素問扶起阿禾,從竹席上拿起一片紫蘇葉,遞給他:“先從認草藥開始吧。這片是紫蘇,性溫,能散寒解表,你爹娘上次喝的湯藥里,就有它。”阿禾趕緊接過,小心翼翼地捏著葉片,像是捧著什么珍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生怕漏了一點細節。
秦斬看著阿禾認真的模樣,又看了看素問耐心教導的側臉,轉身悄悄退了出去。他還有軍務要處理,九江城剛歸降,城防需要整頓,廬江渠的后續工程也得盯著。但他知道,這醫署里的一切,會和廬江渠的流水一樣,慢慢滋養著廬江郡的百姓,讓這亂世里的春天,多幾分安穩。
離開前,他回頭望了一眼——晨光里,醫署的木架投下長長的影子,竹席上的草藥泛著青綠,素問的聲音和阿禾的提問聲混在一起,伴著風里的艾草香,成了廬江郡最動聽的聲音。
初探鄉野:草藥與人心的距離
阿禾跟著素問學醫術的日子,是從每天天不亮上山采藥開始的。
第一天上山時,天還沒亮透,東方只有一點魚肚白,醫署的木架在晨霧里若隱若現。阿禾背著素問給他準備的小竹簍,手里攥著一把小鋤頭,站在醫署門口等著。他特意起了個大早,把那件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裳又洗了一遍,雖然還是短,卻干凈得沒有一點污漬。
素問提著藥籃走出來時,見他已經在等了,眼里露出點笑意:“來得挺早。”她遞給他一雙草鞋,“山上露水重,穿這個防滑?!卑⒑探舆^草鞋,連忙道謝,蹲下身飛快地換上——草鞋是新編的,鞋底還帶著草的韌性,比他之前穿的破布鞋舒服多了。
兩人沿著田埂往山里走,晨霧還沒散,沾在褲腳上,涼絲絲的。田埂旁的地里,已經有百姓在翻土,見了素問,都停下手里的活打招呼:“素問先生,又上山采藥?。俊薄鞍⒑桃哺??好好學,將來給咱們看?。 卑⒑逃行┖π撸椭^,卻悄悄把腰桿挺得更直了。
“山里的草藥,要認清楚形狀、氣味,還要記得生長的地方?!彼貑栆贿呑撸贿呏钢愤叺闹参铮澳憧催@個,葉子像鋸齒,開著小黃花,這是蒲公英,根能入藥,清熱解毒?!彼紫律?,用小鋤頭輕輕挖起一株蒲公英,根系白白的,帶著泥土的濕氣,“挖的時候要小心,別把根弄斷了,斷了藥效就差了?!?/p>
阿禾湊過去,仔細看著蒲公英的根,又聞了聞葉子的氣味,有點苦,卻很清爽。他跟著素問的樣子,也挖了一株,小心地把泥土拍掉,放進竹簍里:“先生,這個蒲公英,是不是也能像艾草一樣曬干了用?”
“可以。”素問點點頭,繼續往前走,“不過曬干的方法不一樣,蒲公英要陰干,不能暴曬,暴曬會讓藥效散掉。”她又指著前面一片長在濕地上的植物,“那個是車前草,葉子寬大,穗子像狗尾巴,全草都能入藥,能利尿通淋。你去摘幾片葉子,聞聞氣味,記住它的樣子?!?/p>
阿禾跑過去,摘了一片車前草的葉子,放在鼻尖聞了聞,有股淡淡的草腥味。他把葉子舉起來,對著晨光看了看,葉片上的紋路清晰可見。“先生,我記住了,車前草的葉子寬,有穗子,聞著有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