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頓,努力回憶著當時的情形:“馬書記他……認真聽了很久,眉頭皺得很緊……不時在本子上記著……期間很少打斷我……只是偶爾插問。
“最后他重重嘆了口氣,說‘這確實不像話,清涼寺是百年古剎,不能毀在這股歪風邪氣手里。’他同意我們的判斷,也認為必須盡快解決方丈問題,支持由佛協選派合適人選入主清涼寺。”
“馬書記很重視,他親自去找劉縣長協商。”
“我們都以為,有書記出面,這事總能有個結果了。”
他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還難看,“誰知道……唉!”
“什么?”江昭寧適時地追問,聲音不高,卻像錐子一樣精準地刺向關鍵點。
谷莊重重地嘆了口氣,肩膀垮塌下來:“馬書記與劉縣長談得很不愉快,分歧太大了!”
“據說在書記辦公室,兩人爭執得非常激烈,聲音隔著一層樓都隱隱能聽到。”
他壓低了聲音,仿佛在講述一個禁忌,“馬書記堅持原則,認為必須按規矩辦事,外派方丈是正本清源。”
“可劉縣長寸步不讓,還是他那套‘穩定壓倒一切’、‘保護本地積極性’、‘清涼寺發展勢頭正好’的理論,他甚至說……”
谷莊的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說馬書記‘不了解實際情況’,‘被某些別有用心的人誤導了’……”
谷莊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帶著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說道:“兩位領導誰也說服不了誰,互不相讓,僵持不下。”
“這事……就這么擱置下來了。”
“馬書記大概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因為一個寺廟方丈的人選問題,和自己班子里最重要的搭檔鬧得太僵,影響全局的‘和諧穩定’吧。”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江昭寧一眼,見對方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才繼續道,“最后,大概雙方都退了一步,或者說是……都妥協了。”
“結果是:東妙不升方丈,維持監院身份;外面,也不派新方丈進來。”
“所以……”谷莊的聲音帶著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和荒謬感,他攤了攤手,像卸下了千斤重擔,又像被抽走了最后一絲精氣神,“才有目前這‘清涼無方丈,監院稱大王’的荒唐局面。”
“東妙以監院之名,行方丈之實,甚至更……更肆無忌憚。”
“我們宗教局也不敢深管。劉縣長那邊……更是諱莫如深。”
“事情,就這樣拖到了今天。”他垂下頭,望著自己汗濕的掌心,那里紋路交錯,如同他此刻剪不斷理還亂的心緒和前途。
話音落下,辦公室里陷入一片更深的死寂。
外面響起了敲門聲音。
“進來!”
一個信訪局工作人員進來,他恭恭敬敬地將一個牛皮紙文件袋交給江昭寧。
他額頭滲著細密汗珠,壓低了嗓子說得極為簡短:“書記,有僧人想方設法,托人偷偷帶出來的……塞在信訪辦側門石階縫里,沾著露水和草屑。”
“信里說了給書記您看……再不想法子管管,寺就要爛透了,怕要出大事。”
江昭寧接過略厚的牛皮紙文件袋,紙張的邊緣已經有些發軟,仿佛已被頻繁翻閱揉捏過無數次。
沒有收件人地址落款,只有幾行鉛筆潦草字跡勾勒出它特殊的起源地——清涼寺,一個名字帶著山泉般清冽氣息的去處。
“你回去吧,我會處理的。”
“好的!”
信訪人員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