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原話是說……”谷莊結巴起來,汗水流進了眼睛,刺痛感讓他下意識地閉上了一只眼,眼前一片模糊,“東妙行事……過于熱衷接待,結交富豪,山門內外商業氣息日重。”
“引起許多本寺清修僧眾和……本地老信眾的強烈反感……”
“他處置相關僧眾的手段……有些失當……若再進一步晉升,恐非寺門之福,也非本地信眾之所愿。”
他描述得很干澀,下意識想避開那尖銳的實質矛盾。
可江昭寧的聲音緊隨而至,低沉、平穩,卻帶著金屬般的穿透力,不留任何余地:“是‘處置’?你匯報的用詞里,有沒有提到過‘排擠’?‘打擊報復’?”
“有沒有明確指出來他在排除異己、清除反對聲音?”
字字如重錘。
谷莊感到脊椎一陣發麻。
他喉結急速地上下滾動了幾次,艱難地吞咽著無形的梗阻。“……有。”
這個字幾乎是擠出來的,帶著撕裂的沙啞,“我提到過……寺里的慧明法師……一向清正耿直,幾次在內部會議上反對將靜修場所改建成什么‘禪意精品度假客房’,后來……被東妙指責對客人大不敬……調去管菜園子了……”
谷莊的聲音越來越低,“……還有另一位明覺法師……聽說對東妙賬目上的幾筆大額香火錢流向有疑慮,暗示過要按規矩查賬……”
“不久后就有幾個外寺來掛單的和尚舉報他私藏經書文物……”
“雖然查無實據……但明覺法師主動……閉關清修去了……后來……再也沒有出現在禪堂事務會議上了……”
辦公室里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變得更加滯重冰冷。
“……我當時……就舉了這些例子……”谷莊的聲音像從很遠的水底傳來,帶著窒息感,“我跟劉縣長說,東妙他……心術不正!”
“這樣的人,絕不能主政一寺!”
“這……這就是我當時的原話。”
他仿佛虛脫了一般,說完這段話,只剩下胸口還在劇烈的起伏著。
額頭上的汗滴沒了阻攔,不停地淌下來,滑過眼皮,滲入眼角。
他下意識地抬手去擦,卻只是將水痕抹得更加狼狽不堪。
江昭寧聽完谷莊的艱難陳述,臉色如同覆上了一層嚴霜,深邃的眼眸里沒有明顯的震動。
但那份寒意卻仿佛滲透出來,使得整個辦公室的溫度都驟然下降了幾分。
然后,江昭寧終于開口了。
聲音不高,異常平緩,甚至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接著說!”
谷莊只覺得心頭那股無形的壓力在緩慢釋放的間隙里,又猛地被攥緊。
他不敢停頓,如同一個交出最后籌碼的賭徒,聲音繼續在壓抑中艱難推展:“劉縣長……聽完我說的那些……臉一下子就沉下來了,不是一點點的生氣……”
他咽了口唾沫,回憶起那張瞬間陰云密布、權力意志幾乎凝成實質的臉龐,“他猛地一拍桌子,‘啪’的一聲巨響,震得杯子都跳了一下……”
谷莊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又立刻驚覺,把手無措地放下,“他指著我的鼻子……聲音不高,但每一個字都像冰錐,扎得我耳朵生疼……”
“‘谷莊!你這些都是捕風捉影!’我到現在都記得他當時那個眼神,刀子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