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西平原上秋風蕭瑟,清晨的天空籠罩著漫天的白霧。寬闊的官道兩邊,農民焚燒的秸稈的香味,混合著新翻泥土的腥澀,撲面而來。
既然徐天賜來到了鳳陽,就必須去鳳陽縣東北永豐鄉的祖墳山拜祭一下。楊植自然得盡地主之誼,陪著好大兄。
百多年歲月流逝,徐家的舊村落已經面目全非。徐天賜站在祖墳山上,看著農田里的農夫燒荒、犁地、用耬車播種冬小麥,感慨萬千:“我家先祖,還有那么多鳳陽將星,當年就是這樣在田里種地,怎么一丟下鋤頭就能橫掃千軍指揮若定,立下不世之功呢?”
楊植想起當年紅花教高層的作派氣度,想起捻軍騎著騾子毛驢拿大刀長矛全殲武裝洋槍洋炮的滿蒙精銳重兵集團,解釋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華夏人才濟濟,很多人只是沒有出頭機會而已。”
徐天賜不以為然地駁斥說:“你贛南山區的,啷個曉得太祖是玄天上帝轉世,太宗是真武大帝轉世,開國、靖難英烈俱是天上星辰下凡,輔佐太祖太宗再造華夏,非常人可比!”
楊植哭笑不得,強行轉折話題道:“好大兄,你有沒有想過有乃祖一半的榮光呢?”
為什么,你為什么總是挑逗我?
徐天賜飛快地把南直的局勢評估了一下,不確定地說:“我現在已經是南直錦衣衛掌印管事,過兩年就升都指揮使到頭,還能怎么辦?除非立下復國、滅國之功!”
楊植俯身過去,用耳語低聲道:“全天下到處都是軍功,只要好大兄愿意彎下腰去撿!”
你真的是魔波旬轉世,為什么總是誘惑我!
“哪里,哪里有軍功?宸亂之后四海升平藩夷恭順,西南民亂、東南倭亂不足掛齒,都是盜賊而已!我實在想不到哪里還有軍功!”
正德年間,錦衣衛在邊關砍人頭立下軍功受封賞的頗多,但是這里是南直!
兩人邊說邊登上山頂,楊植手指東南方向喝道:“天下不止是兩京十三省!生活不止是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的田野!
未來就有復國、滅國之功等著你!”
徐天賜苦苦思索不得要領,訕笑著說:“安南、撣國都非常恭順,莫非你想學西廠汪直,滅此兩國?”
“這兩國與廣西云南山水相連,不過是眼前盤中餐,跑不了的,以后再說!你看過邸報嗎?邸報登載了前幾日楊首輔的奏疏!”
前幾日楊廷和的奏疏非常長,里面說“皇上班師已離南都,不日奏凱還朝。內外大小臣工聞之不勝歡慶”云云,似乎沒有什么問題?
“仔細看,該奏疏中還有一句‘近日佛朗機并滿剌加、占城等國前來進貢’!”
見徐天賜仍然懵懵懂懂的樣子,楊植心中嘆息:整個大明數億人,沒有人比我更懂命運的齒輪如何轉動!
“佛郎機人幾年前就侵凌滿剌加,再過幾年,佛郎機人就會殺了滿剌加國王吞并滿剌加。他們前來朝貢,都是假象!
所以,你不妨申請轉到廣東任總督備倭署掌印。最近的邸報你看了沒有?今年圣上頻繁調整各地文、武官員任職,現在的廣東都司掌印是從福建調過去的,你可以去廣東任總督備倭。”
徐天賜有兩次軍功在身,簡在帝心,以五軍都督府僉事的資歷去廣東總督備倭毫無問題,屬于低職高配。
但在時人的心目中,從天下財富無雙的南京遠赴廣東,形同發配。徐天賜猶猶豫豫地說:“讓我跟兄長魏國公商量一下?”
楊植意有所指道:“你最好還是快點去北京錦衣衛、北京兵部運作這個事,往后太監、廠衛會很艱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