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艾倫·格林在葉寧的帶領下,走進了辦公室。
他看起來約莫五十歲,身材保養得宜,臉上掛著職業化的、仿佛用尺子量過的無可挑剔的微笑,讓人如沐春風。只是那雙看似溫和的藍色眼睛,在掃過辦公室時,不經意間流露出一種深入骨髓的審視與傲慢。
當他的目光在威爾森身上短暫停留時,眼底深處閃過一絲快到讓人無法捕捉的輕蔑,仿佛在看一件不該出現在這里的骯臟家具,最后才鄭重地落在主座的陸青山身上。
“陸先生,晚上好。冒昧來訪,還請見諒。”艾倫微微欠身,姿態優雅得體,仿佛不是來進行一場關乎帝國命運的緊急談判,而是來參加一場上流社會的晚宴。
“格林先生,請坐。”陸青山指了指對面的沙發,聲音平淡無波。
艾倫坐下,腰桿挺得筆直,他看了一眼茶幾上那套古樸的紫砂茶具,微笑著主動開口:“早就聽聞陸先生是位精通東方茶道的雅士,今日一見這套器物,便知所言非虛,果然名不虛傳。”
他一開口,就試圖將氣氛引向輕松的私人閑聊,用這種英式貴族慣用的方式,不動聲色地掌握談話的主動權。
陸青山卻沒有接他的話。他提起那把溫潤的紫砂茶壺,給艾倫面前的空杯里注滿茶水。滾燙的金黃色茶湯注入杯中,升騰起裊裊白霧,模糊了兩人之間的表情,也讓艾倫準備好的下一句客套話,硬生生堵在了喉嚨里。
“格林先生,我想你深夜到訪,不是為了和我探討茶道的。”陸青山將茶壺輕輕放下,杯底與茶盤碰撞,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這聲音不大,卻像敲在鼓點上,精準地打斷了艾倫營造的虛偽氛圍。“我們都是商人,時間寶貴,喜歡直來直去。說吧,首相女士派你來,準備付出什么代價?”
艾倫臉上那職業化的笑容,第一次出現了一絲難以察覺的僵硬,仿佛一張精美的面具裂開了一道細縫。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維持著風度,調整了坐姿,語氣也變得嚴肅起來:“陸先生,您今天的交易行為,已經嚴重擾亂了倫敦的金融秩序,對帝國經濟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損害。首相府希望,您能從維護市場穩定的大局出發,將今天購入的全部股份,轉售給由英格蘭銀行牽頭組建的穩定基金。當然,”他頓了頓,語氣里帶著一種施舍般的寬宏,“價格方面,我們愿意在今天的收盤價基礎上,上浮百分之五,作為對您的補償。”
這話說的冠冕堂皇,既是請求,又帶著一絲居高臨下的、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咳……咳咳!”
沒等陸青山說話,一旁的陸青軍實在沒忍住,一口剛喝進去的滾燙茶水直接嗆進了氣管,他整個人彈了起來,捂著嘴劇烈地咳嗽,一張臉憋得通紅,肩膀劇烈地聳動,也不知道是咳的,還是在強忍著笑。
李俊杰則趕緊湊過去給他拍背,同時壓低聲音,用一種夢囈般的語調在他耳邊飛快地說道:“傲慢的終極形態……即便跪在地上求饒,也妄想保持著站立的姿勢……這是刻在骨子里的病,沒救了……”
威爾森低著頭,看不清表情,但那微微顫抖的肩膀,已經暴露了他此刻的心情。他知道,艾倫·格林還是犯了和里德、和亨利一樣的,致命的錯誤。他們永遠無法理解,眼前這個東方人,根本不是來和他們講道理的。
陸青山笑了。
那笑聲很輕,卻不帶一絲溫度,像冬日寒風刮過冰面。他端起自己的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然后抬起眼,看著臉色已經由白轉青的艾倫,那眼神平靜,卻像在看一個提出幼稚要求的、不懂事的孩子。
“格林先生,你似乎沒明白。第一,我今天買入的,不是股票,所對應占有的股權,是戰利品。”他的聲音很輕,卻讓艾倫的瞳孔猛地一縮。“你見過哪個將軍,會把刀架在敵人脖子上,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戰利品,再折價賣回給手下敗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