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瀲自出生來,際遇一直不咋滴,忽然一朝出嫁,雖不是明媒正娶,八人大轎,卻被兩位姐姐護航著,嫁妝齊備。除了眾多物品,沈嫣還要額外為她多討個丫鬟,一并陪嫁到王府。
王府正側妃的陪嫁都可帶四人,沈家自是供不起了。沈嫣身邊有個阿堇,自覺夠了。但林瀲身邊只有小青…
小青的忠心毋庸置疑,只是從前她根本沒有機會學著管家,林瀲骨子里也是個隨性放任的,直接把這兩人扔進王府當側妃,沈嫣心里總不太安定。
她們林府的丫鬟,看在沈嫣眼里,石榴和青玉不用說了,簡直是夫人和大小姐身邊的兩道護城河,說是“一人當關,萬事無礙”都不為過。但那兩人不能動。剩下的,沈嫣又知根知底的,最好莫過于海棠。
海棠管院子,大小事情理得整整有條,人也和善公正,雖一直在東苑,對林瀲卻沒有什么惡意,好幾次善心幫她。
阿堇笑道,“你這心都操到隔壁府小姐的嫁妝上了。人家府的丫鬟,也不是你想要就能調過來的吧?”
沈嫣說,“最后自然得勞動林淵出面。林夫人最近對她和氣著呢,應該可以的。我問過瀲瀲了,她也很喜歡海棠,只是擔心麻煩她長姐。”
阿堇睨著她,輕笑道,“你問她?你說的話,小林瀲什么時候有意見過?”
“誰說的,她主意可多了。勸她一句,她肚子里裝著十句駁回來。”沈嫣睫毛蓋著眼睛,嘟著嘴不肯笑,于是那笑意漾到了臉頰上,嫣紅一片。又嘗試正了正神色,“也得問問海棠,要是她不想離開林府,也沒有硬要人家去的道理。”
結果海棠一聽,不多想便福身道,“奴婢愿意。奴婢是林家買斷了的身契,不是府里家生的奴才,身契一轉手就行。沈小姐放心。”
沈嫣倒沒想她這么爽快,反而自己遲疑著不好意思,故拉她到身前,“海棠,我要先跟你說清楚,瀲瀲去王府,身份還沒定。她若是側妃,跟去的丫鬟自是水漲船高,她若只是偏室,一屋子人都不免委屈。”
海棠淡然一笑,“陪嫁丫鬟自是該護好小姐,不是去享清福的。瀲小姐若是側妃,奴婢不過是幫她顧著院子日常;瀲小姐若不是,那才真的需要有人給她瞻前顧后,護她萬全,那奴婢才真的有用了。”
阿堇在一旁聽著,不免動容,“海棠跟二小姐也不過見了幾面,怎么這樣為她?”
“奴婢有私心,不是為了瀲小姐。”海棠望了沈嫣一眼,垂眸道,“既然沈小姐開口了,無論讓奴婢去哪,奴婢萬死不辭。”沈嫣心里一動,努力回憶,卻沒記起自己對海棠有過什么特別的恩惠。
海棠柔聲說,“沈小姐大概不記得了。小姐小時候來住過一陣子,當時奴婢叫紅燭,被派來給沈小姐守夜。沈小姐和奴婢聊天,說奴婢名字不好。紅燭燒了自己才催得海棠花開,還不如干脆就叫海棠,也宜墻角也宜盆,說人在任何環(huán)境,都該靠自己。后來夫人找人管這院子,奴婢自薦,說我就叫海棠,跟這院子有緣。夫人聽著有趣,就讓奴婢試試。說到底,今日一切,都是沈小姐大恩。”
阿堇莞爾,“還真像是阿嫣會做的事。”
“一點小事,記了這么多年。是你自己勤懇踏實,不是我的功勞。”沈嫣溫柔拉起海棠的手,“海棠,謝謝你了。你要是真肯跟著瀲瀲,是她的福氣。”
林淵當日就跟林夫人提了這事,昊宇從西苑挑了個得力的大丫鬟帶了同來,跟海棠交接。林瀲入王府一事,除了側妃的旨意未出,諸事都算是塵埃落定了。
澤親王和林府三小姐的大婚日期也出了旨意,定在立春后。其時正值年假休朝,除了幾日祭祀和臣民撫恤活動,皇帝陛下非常得空,定是會去的。澤王爺?shù)幕槭拢瑒荼匾蔀槭⒕┤遣毮康氖⑹铝恕?/p>
小寒已過,年關將近。沈家終于收到宮里通傳,說沈氏母女客居林府,傳旨不便,讓二人入宮接旨。沈嫣如舊備了一荷包的小金豆,見人就給。然而這次卻從傳信太監(jiān)、宮門侍衛(wèi)、到帶路宮人,全都跪地不收,“沈小姐折煞奴才了。奴才三生有幸為小姐當差,回去還得燒高香呢。怎么還能收小姐的禮。”沈嫣和母親面面相覷,只好連聲道謝了事。
宮人帶了二人到文宣閣,踩著古木窄梯登上二樓,咿呀一聲,沈嫣心里就跟著震一震。閣內四面通窗,浮塵在空中悠緩飄流。早有宣旨太監(jiān)等在里面,沈氏二人一到,按著指示跪下聽旨。太監(jiān)高聲念道:
「朕之愛子賈郡王,德品純正,懷谷仁心,新建府封王,而未有妻室…」沈嫣垂頭微笑,純正、仁心,六王爺確實當?shù)闷稹_@道例行的賜婚圣旨,陛下卻寫得挺真心的。
「今有先太師遺女沈氏,家承鐘鼎,心標婉淑,朕躬聞之甚悅。二人良緣天作,特下旨賜婚,沈氏授二品誥命夫人。望汝二人同心同德,相扶白首,勿負朕意。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