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上排滿工整的十字海棠,灰灰白白的花,千人一面。壓死在窗紗上,那白紗,仿如靈堂的帛。
房里暗暗的,該是掌燈時分了。她竟睡了這么久,直接睡過了整個白晝。林淵和母親大概回來過,她一點都不知道。沈嫣慢慢撐起自己,拉過榻幾頂在背后,扭身摸到床頭架子上的火折子,吹起一簇小小的火苗,拉長了身子去點亮架子頂上的琉璃燈,屋里頓時抹上一層溫柔的黃。地上映著十來條朱砂魚兒,安靜趴著地,看著乖乖的。像是沈嫣沒叫它們,就怯怯的不敢動。
沈嫣抿嘴一笑,蓋上火折子,拿起床邊的月扇對著燈揮了揮。一屋子小魚頓時飛了起來,胡亂地飄來飄去,不像池底的游魚,倒像空中的飛鳥。沈嫣定定望著一屋子的飛魚,慢慢搖著手中的扇,舍不得停。
飛吧~她是不能飛了,但愿這小魚還能飛。
房門輕輕推開,阿堇探頭進來看了一眼,笑道,“可算醒了。”她走進屋來,給沈嫣背后墊了軟墊,又遞給她茶,“醒醒神,都快吃飯了。”
沈嫣繼續捏著扇子,眼巴巴地仰頭望著小石頭魚甩來甩去,沒接茶杯。阿堇沒好氣,放下茶杯,“一醒就玩這燈,這么多天了,也玩不膩的。今天早上你們吵那么厲害,我還以為你今晚就要把這燈給拆下來呢。”
沈嫣眼睛垂了垂,“哪有吵,就說了會兒話。”
阿堇假笑一聲,坐在她床頭,一把抽走了她的扇子,“專門關著窗呢,你倒自己給自己潑風。”
沈嫣被搶了扇子,沒趣地縮回被子里。阿堇慢慢給自己扇著風,好奇地看著她,“說說吧,今天是生什么氣呢?我還以為你是為澤王動的怒呢。”
“那個有什么好動怒的。”
“不動怒,那你生辰那天從宮里回來,三更半夜地就要把人家送的字幅拿下來扔箱底?”阿堇嘆了口氣,“那小林瀲也是,讓你做側妃就算了,正妃還要是林大小姐。讓你以后怎么做人,真是。”
沈嫣嘖了一聲,“我不是為這個生的氣。別再提澤王爺的事了,讓別人聽見,我們一輩子都麻煩。”
“不是為這個生氣?”阿堇扇子捂嘴一笑,“所以你今天是真生氣啦?誒呀,誰呀~這么能耐,小林瀲呀?”
沈嫣嘟著嘴,又拉了拉被子,“不是說吃飯了嗎?”
“今天中秋!人家廚娘忙著呢,催什么催。”阿堇拿扇子戳她,“到底為什么事呀?”
沈嫣嘟嘟嘴,“沒什么,就是我不懂她,所以鬧了兩句。”
“小林瀲?那還不好懂,除了你,就是林大小姐,眼里再沒別人了。”
沈嫣垂眸想了想,認真道,“阿堇,我今天才發現,林淵、我、瀲瀲,我們三個都為對方,都想對方好,但做出來的事情,竟是那么不一樣。”
阿堇了然一笑,又慢慢搖起了扇子,“我懂了,林大小姐對人好,是為人遮風擋雨的;你對人好,是為人哭笑憂心的;小林瀲對人好,是命都給你填進去的。”
沈嫣皺著眉瞪了她一眼。阿堇笑嘆道,“我還以為是什么事呢,原來你們為了這個。我說你是不是病暈了,你們跟小林瀲,那能比?人家林大小姐是護國將軍帶大的,她自然愛誰護誰了。你就不用說了,我們圣賢老爺帶大的,愛誰就給她免費上一課。”沈嫣軟軟地瞪她,阿堇忍著笑,“那小林瀲呢,但凡有好東西,能在她手上留得住?那她愛誰,不得趁著自己有什么就給什么?不得把自己都填進去?反正她又不值什么。”
沈嫣搶過她的扇子,自己拿著,也沒扇,嘟嘴怒道,“我知道!我都說了我不懂她了。”
阿堇笑了笑,“你也不必內疚,你要懂她做什么。小林瀲都說了,你是仙女嘛。仙女自然該嫌凡人臟的。”
沈嫣一下定住,呆呆地望了阿堇一會兒,漸漸垂下眼睛。阿堇甩了自己的小手帕給她,“何至于。”
沈嫣哽咽著,“是我傷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