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趕出宮了?沈嫣問,“然后呢?處置宮女也得有個名頭,說的是什么?”
阿堇走過去扶沈嫣坐下,“皇后宮里統(tǒng)一口風(fēng),都說當(dāng)時你只是裙子被弄臟了,六皇子給了件披風(fēng)解圍,倒也全是實情。反正這事就算過了,傷不著你。”
沈嫣聽來聽去,沒聽到自己想聽的,急道,“那林瀲呢?”
阿堇柔聲說,“你還想著她呢?放心吧,整件事里根本沒林瀲。女眷儀容有損,皇子給了披風(fēng)解圍,誰還好意思問中間的細(xì)節(jié)。”
沈嫣松了口氣,微微一笑。雖然這事扯上了她和六皇子,但兩人差著四歲,能傳出什么來?頂多說六皇子君子。最重要是林瀲沒摻在里面,她一身內(nèi)裙被那么多人看見了,給她一百張嘴也說不清。
沈嫣拉開黑漆盒子底部的小抽屜,小心地拿出一支沉木簪子。那簪子通體沉玄色,幽幽散著淡淡的木香氣,簪頭雕刻成一朵初開玉蘭的形狀。
阿堇看著那簪子,“這是老爺留給你的那支吧?”
沈嫣輕輕摸著簪子,“沉香好,父親說它味辛苦,但祛寒祛邪,是很正氣的木材。香氣也不輕浮,經(jīng)得住年月。剛才竟沒想到。”
“現(xiàn)在她都沒事了,還送?”
“這次的事算是個警示,更要送了。阿堇,麻煩你帶去給林淵吧,再幫我?guī)拙湓挕N揖筒蝗チ恕!?/p>
阿堇勸道,“太傅府早收空了,老爺?shù)呐f物還剩幾件?自己留著些吧。”
沈嫣微微一笑,捂著心臟,“父親留下來的那么多,都在這兒呢。他要是還在,也會覺得這簪子合適林瀲的。”
阿堇無奈笑道,“你這么喜歡她啊?”
“不是喜歡,是心疼。我沒了父親,至少還有母親,她呢?”沈嫣摸著阿堇的衣袖,袖口繡了一圈厚厚的連云紋。林瀲的衣服,袖口領(lǐng)口,也許根本見不著繡邊。沈嫣嘆道,“阿堇,這次她差點出事,我細(xì)細(xì)數(shù)了一下,她身邊竟一個可依靠的都沒有。就憑這樣,她還是想都沒想,脫了外袍蓋到我身上。”
阿堇說,“也別這么說,林大小姐待她可不差。”
沈嫣搖頭,“林淵也有林淵的為難。”
“好了,”阿堇安撫地拍拍沈嫣肩膀,“她現(xiàn)在有你了,你這性子,我看她下半輩子都不愁沒人疼了。”
“對,她有我。”沈嫣垂眸一笑。
林瀲現(xiàn)在終于有個姐姐了。可話說回來,這又何嘗不是,沈嫣終于有了個林瀲。一個真心敬她愛她,眼都不眨就把自己一生賭上,只為了要護著她的妹妹。
***
那晚月色迷離,林瀲熄了燈,握著簪子倚在窗前。手中的沉木簪安靜自持,淡淡流光。小青在小榻上叫她,“瀲瀲,睡吧。”
林瀲模糊地應(yīng)了一聲,仍在心里一遍遍地默背著長姐轉(zhuǎn)告她的話。林瀲背書從來很好,但這段話,她寫了下來,默背了無數(shù)遍,還是很怕自己一覺醒來,記錯了哪怕一個字。
瀲瀲,玉蘭是花中君子。戴著這簪子,要記得舉止端方,心里持正,自重自愛,不可辱沒了她。
也絕不可看輕你自己。
第七章
月色醉臥殘荷,池面散發(fā)著濛濛的銀光。沈嫣款款走進(jìn)花園,一身輕薄的窄長羅裙,肩上披的方巾繡了一圈纏花紋,手上松松握著把月扇,走近了抬扇一笑。身后的阿堇向亭內(nèi)福了福身,在亭前停了步。
青玉再給林淵倒了一杯酒,又給沈嫣倒菊花茶,福了福,轉(zhuǎn)身也出了亭外,和阿堇并肩站一起。
沈嫣望著她們的背影,打趣道,“也不知你以后嫁到哪,誰家里進(jìn)得青玉這樣的陪嫁,真是祖上修來的厚福。”
林淵半坐半躺,撐著腿挨在榻椅上,毫無儀態(tài)可言,聞言輕笑道,“一開口就嫁不嫁的。她就算陪嫁陪的也是我,跟誰家都沒關(guān)系。”
林淵手上捏著小杯子轉(zhuǎn)著玩,杯里的酒早喝光了。沈嫣扇子半遮著一臉玩笑的鄙夷之色,本想再揶揄她兩句,卻見她眼睛垂著,唇明明是笑著的,看著還是帶了絲倦意。于是沈嫣玩笑也不敢開了,扇子往酒壺一戳,示意林淵自己倒酒,“怎么了?我還奇怪呢,都要熄燈了,半夜三更地找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