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燈搖搖擺擺地,在沈嫣的心驚膽戰中還是努力地升起來了,越升越穩,大家都長長呼了口氣。南榭水臺上,一排玉白的年輕臉蛋仰起來,天燈微光之下,無論是才子佳人、王爺還是將門之后,每個人的臉都顯得純淨而天真。
愿今日之誼不變,何昱深想。
愿她們都好,包括青玉,我就不勞費心了,林淵想。
父皇母妃阿嫣瀲姐小青和我都萬歲!黃明宇想。
沈嫣一路從天下太平愿到了各人安康,想起林淵說她貪心,又在心里加了句:但是老天爺,瀲瀲優先啊,謝謝謝謝。
林瀲望著天燈越飛越高,漸高漸小。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遠道…在遠道,所以步履不能停。
微風拂來,帶來細細的水霧,撲在臉上涼絲絲的,不知是晚間的霜意、湖上的水汽、還是雨。也對,谷雨時節,本就該下雨的。
谷雨,是一個勤懇的日子。細雨潤萬物,點點淅瀝之聲,都是她不停的腳步。四月天是有情天,人間處處,皆留戀春風的溫柔。
林瀲的手在身側和沈嫣握著,阿嫣的手大些,包著她,她的手熱些,暖著阿嫣。林瀲仰著頭,緊了緊掌心相扣的手。
謝謝你,老天爺,我沒有別的愿望了。
三十四章
六月芒種已至,今年春終是無雨了。到處都艱難,皇帝陛下各項施恩措施齊下,對外撥款賑災、開倉放糧、免捐減稅,對內也提倡節儉低調,有房有地的盡量減租,體諒平民,然而話音未落……
前朝里,“據說澤王爺名下的早已免租了,”大臣說。
后宮里,“陛下和我們王爺真是父子連心。陛下還沒說,澤王爺莊子上的租就免了。”皇后身邊的宮女也說。皇后給她遞了個眼色,宮女又補充道,“有這榜樣在,六王府也跟著他皇兄呢,聽說他們府也減了一點。”
皇上隨口問道,“哦,老六還知道這些。減了多少?”
宮女瞧了皇后一眼,皇后微微笑著,沒有阻止的意思。宮女道,“好像減了四成不到吧,難為王爺了,減了那么點,府里立刻就要節衣縮食了呢。那么寵的林氏,說是生辰也沒過好,不過是在府里花燈火燭地玩了一整日。也不敢請人,就是讓王妃和幾個貴客陪著,在那湖上弓呀劍呀,男男女女的。”
皇上閑閑靠在榻上,也不搭嘴,心不在焉地半瞇著眼斜斜瞥著那宮女。看了半日,忽然挑唇一笑,“皇后會養人。”
皇后一怔回神,捏著小佛珠掃了宮女一眼,金指套往她點了點,大方笑道,“你有福了~”扭頭又道,“皇上給賞個位份?臣妾身邊最得力的,可不能隨隨便便就給皇上了。這孩子若位份低了,臣妾可不依的。”
皇上失笑一聲,往前挪了挪,兩腳踩到小踏凳上,等了半晌,狐疑地抬眼望向杵在一旁,仍顧著低頭臉紅的宮女。皇后輕咳一聲,宮女一下醒過來,撲通跪下給皇上穿鞋。
皇上垂著眼看她腦后的發髻,之間挑著兩絲白發。想來進宮多年了,能從小宮女一直侍奉到皇后身邊,她也不容易。
鞋穿好了,皇上轉著玉扳指站起來,“跟皇后開個玩笑,宮里哪還養得起人。再養個愛玩愛鬧的,生辰讓朕弓呀劍呀,請人請宴的來陪著,朕可陪不起。”
皇后噗哧一笑,站起身來給他拉領子抻袖子,勸道,“老六還小,絕不是心里沒陛下,不關心國家災情的。陛下好好教他,千萬別動氣。”
“明德也不大,”皇上淡淡笑道,“是皇后教的好。”
“臣妾不敢居功。他是京里最大的皇子,應該懂事的,不然怎么給弟弟們做榜樣。”皇后慈目溫柔望著他,“而且皇上這樣器重他,他若還不好,連臣妾都要打他了。”
說得好像她沒打過似的。皇上嘴角微微抽著,隱晦的笑意,拍拍皇后的手,“走了,今天老四娶親。”
“是呢,老四娶親建府。四皇子妃也可放心了,都說有林大人守著北月,北月現在挺安定的呢。”
皇上略一怔,“嗯,澤王妃也是有功的。”
“婦道人家,她知道什么。都是皇上的籌謀,派了林大人去。”
他本來還想幫她留著一個可能性——邊境軍情,皇后是從林太尉給澤王妃的家書里得知的——她倒仗義,自己把這后路給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