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父皇身體挺好的啊,黃明宇心想,就是罵他的時候輕了些。那也未必跟中氣足與不足有關,畢竟父皇從前罵他,看他的眼神兇巴巴的;現在罵他,看他的眼神溫柔了很多,幾乎接近母妃罵他時的眼神了。這跟身體可沒什么關系。
總而言之,六王爺悠哉悠哉,終日在王府,但他的正妻沈氏卻感覺他跟沒了影似的。黃明宇吃飯在書房,睡覺在書房,偶爾沈嫣見他匆匆而過,他總是跟著林瀲在來回工廠的路上。
是以這晚當阿堇熏好了床褥,幫著沈嫣解了發髻衣裳,烏發如瀑落在背上,身上只剩一套里衣的時候,黃明宇遲遲疑疑地踏進了王妃的屋子,沈嫣下意識差點驚叫出來。還以為進了賊。
“明宇?”沈嫣驚魂未定,連忙過去迎接他。
“我…我今晚睡這里?!秉S明宇看向阿堇,“阿堇姐,煩你守夜?!笔匾乖撌窃诖策吺氐模S明宇的眼神卻看向門口。
阿堇一怔回神,行了禮,慢騰騰拖著步子往外走,不斷瞥著沈嫣。奈何沈嫣呆立著,一時沒有反應。
她和明宇也不是沒有一起睡過,但是進府半年了,現在想起“同睡”,想到的只有瀲瀲。沈嫣若有煩惱,煩的也只有該或不該和瀲瀲同睡,讓或不讓瀲瀲留下同睡。
她自己一個睡,或和瀲瀲睡。早已忘了第三種可能。
黃明宇拉拉她衣袖,仿佛在撒嬌。沈嫣心下一松,對自己失笑,怎么沒想到呢,肯定是書房睡不舒服了?!霸趺戳耍繒吭趺戳??”
黃明宇拉她到床邊坐下,又抬頭看了阿堇一眼。阿堇走了半天,這才剛磨到門口。沈嫣叫住她,“阿堇,我們也沒什么事,你先回去睡吧。明宇晚上要什么我給他拿?!?/p>
阿堇輕皺著眉看她,“夫人不用我在這?”
沈嫣笑著擺擺手,黃明宇連忙說,“不不,煩阿堇姐守一守。我,我跟阿嫣聊聊天?!?/p>
沈嫣抿嘴一笑,什么聊聊天,定是找她要什么天馬行空的,看阿堇在,不好意思開口??蓜e是把書房屋蓋掀了種棵花樹,或在床邊挖個魚塘什么的。等一下沈嫣聽聽看,能辦的,今晚就叫阿堇私辦了,明天再跟青玉說。
沈嫣順著黃明宇,向阿堇道,“那你披件衣服,拿我的披肩,別冷著了?!?/p>
阿堇安靜出去了,拉上屋門,到底沒拿王妃的披肩。黃明宇明顯大松一口氣,突地朝沈嫣伸出手去,在半空定了定,而后堅定不移地摸到她頭發上。指尖蹭到沈嫣脖子,沈嫣笑著縮開了,“別,我怕癢。”
沈嫣笑嘆著張臂去抱他,搓搓手臂摸摸背,“沒事,你要換什么添什么,說一聲,我給你添,好不好?現在王府不用省花費的,別多想,要什么就開口。你和瀲瀲籌備工廠,是辛苦了,回府想要處處就手、輕松些,也是該的?!鄙蜴滔肓讼耄俚?,“別怕瀲瀲罵你,她不過是節省慣了。你若真想要什么用的玩的,她親手給你做還來不及,哪里真的怪過你。”
黃明宇抿著唇,低著聲,聽著仿佛有點委屈,“書房很好,我沒想添什么。就是今晚想在你這屋睡。”
“那就在這睡吧,給你寬衣?!鄙蜴堂S明宇的頭,動手去幫他解衣服。
黃明宇直直坐著,由著她幫自己寬衣。阿嫣只穿著里衣,薄薄的覆在身上,里衣是蠶絲做的,滑得很。她一彎腰,大片烏黑長發滑落下來,揚起淡淡的香氣撲在黃明宇臉上。阿嫣抬頭,眼神笑笑的,柔和得如月的光暈。她真的好像嫦娥仙女。
黃明宇的指尖握在掌心里,涼涼的,是廣寒宮上的涼。
其實海棠也是涼涼的,頭發涼,皮膚也涼,水一樣??墒撬灿袩岬恼訚傻兀抢餄駳夂蜔釟饩奂瘒娪?。那些時刻,黃明宇總感覺自己在地獄,一個無法超生的,渾濁迷亂之地。給他一種在溫暖泥地里打滾的狂喜,類似小孩兒餓了抓到□□時的狂喜。
他記得海棠剛開始是抖的,她抖,其實他也抖。他跟海棠說著別怕別怕,自己也怕,怕且亢奮著。她的怕不知道是怕什么,但他的怕絕對更嚴重——他怕自己顯得蠢。女孩子是不能知道這個的,海棠的“不知”是對的,她的“怕”也對;但男孩子的“不知”不但是笨蛋,且很傷尊嚴。
黃明宇對具體的尊嚴都不甚在意,不怕人說他德政不如澤王兄好、念書不如丞相公子好,切~論念書,他何止輸小何,也輸瀲姐呀。那又如何。然而黃明宇對模糊的尊嚴還是很敬畏的,比如男孩子的尊嚴。
于是他只能擺一副自覺胸有成竹的樣子,憑著本能四處找找,摸摸這,碰碰那,看海棠身上哪兒哭得小聲些。
剛開始一兩次她哭,后來習慣便不哭了,完了以后臉紅撲撲的,和他一樣滿頭是汗。他每次完了以后都非常開心,一身清爽,和海棠并排癱在書房涼榻上喘氣。
通常他躺著躺著,很快就睡過去了。某一次他將睡未睡時,突發奇想地扭頭過去啃海棠臉蛋,啃完臉蛋啃嘴巴,海棠癢得躲開了。他覺得好玩,追著去啃,還故意呲起牙來逗她。海棠躲成一團,拉被子來蒙著自己,他在被子外聽見她甕甕的笑聲。
黃明宇那一刻,感到了一種比完事以后更狂喜的快樂。海棠,原來也是喜歡的嗎?他總以為她只是為了陪他而已。有人陪著自己玩,和有人跟自己一樣喜歡玩,大大的不一樣。
他心潮澎湃,為了自己找到的新知己。瀲姐是他日常的知己,小青是他美食的知己,小何是他學堂的知己,海棠,是他房里的知己,和他一起玩最隱秘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