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嘆著拉她到桌旁坐下,“大夫怎么說,她的腿要養(yǎng)多久?”
沈嫣雙眼噙著淚盯著她,“你不問問她還能不能走?”
如果不能走,大夫剛才就交代了。林淵沉默半晌,愧歉道,“這次是老爺夫人莽撞了,我這邊的人又無能。”青玉低頭,默默無語。
“我不是怪你,”沈嫣木然地扭頭望著床上的人,“我是才發(fā)現(xiàn),除了小青,你是唯一一個問她腿的人。其他人呢?”沈嫣迷茫地望著林淵,突然淚如雨下,恨道,“其他人呢!這不是她娘家嗎!”
林淵不忍,拉過她抱著拍拍,揮手讓青玉她們都出去,輕聲哄道,“好了好了,她也快出去了。她以后跟著你,我也放心了。”
“林淵,他們?yōu)槭裁础瓰槭裁催@么恨她?她做錯了什么?”
林淵喉嚨也堵著,在沈嫣肩上陪她流了一臉的淚,不想她看見。
林淵想說,其實這里沒有人恨她。人們對一個人不好,通常不是源于恨,只是源于過分的自保。老爺、夫人、石榴、按著林瀲的婆子、動手打她的小廝,沒有一個是真恨她的。但每個人都有更想維護的東西——也許是另一個人、也許是名譽面子、也許是盡忠職守——他們覺得林瀲比不上這些。如同掐花戴在美人鬢邊,沒人會去想花的死活。如此而已。
林淵沉默著,她知道這么說,阿嫣只會更難受。阿嫣篤信的是立心純正,世間就會好,其實不是的。
林淵擦了淚,扶著沈嫣雙肩,“阿嫣,別哭了。瀲瀲既然受了這一場,就不能白受著。她躺著,那我們可要為她站著了。”
沈嫣點點頭,“我知道,我看見你剛才罵林夫人了。”
林淵平靜道,“我罵人,可不是為了泄憤的。”
沈嫣呆呆地思索了一下,“林夫人,能幫瀲瀲什么?”
林淵松了口氣,“謝天謝地,原來你還沒哭傻。”沈嫣瞪了她一眼,林淵收起一臉的表情,認真道,“等一下我也去我爹那邊鬧一場,讓他也出出力。”
“你一定要去林伯父那鬧嗎?你們家老爺打起人來…我記得五年前那場,你也躺了不少日子。”
林淵沉默,五年前那場,是父親最后一次打她,兇歸兇,父親是拿慣鞭子的,一手藤條很知道要怎么控力,才打的林淵皮開肉綻,但不傷筋骨。后來父親再沒打過她。一次他們對弈聊天,父親說她長大了,大了的孩子不能再打,只能以別的方式制衡,讓他們知道成人的世界有遠比挨打更難受的懲罰。
那日父親看著林淵笑了笑,眼角的細紋里含著點點淚花。林淵知道,他又在感慨女兒什么時候長這么大了。
那么瀲瀲呢?
瀲瀲不是他長大的孩子,所以不用費心去教她制衡,所以多大都能打,而且一出手就傷了腿骨。今晚夫人來過,為了看瀲瀲是不是有孕來的,林汐來過,擔心出人命來的。但父親沒來。他打完了,就回房了。
“林淵,”沈嫣擔憂道,“別把自己也搭進去了。”
林淵安撫道,“自然是不同鬧法,夫人得嚇嚇她。我爹呢,得讓他沒面子,又得讓他知道這事不全怪他,讓他有個下臺的機會。”林淵溫柔一笑,“我們盡力,給瀲瀲爭取最好的。她立了心要進六王府,我們成全她。”
沈嫣水盈盈的眼睛洗的發(fā)亮,往林淵望了眼,長睫毛羞愧地蓋住了眸子,“你知道她是自己想去。”
“瀲瀲和六皇子也不是認識一天兩天了,怎么忽然就情到濃時不納不行?要是我不認識她,我都得懷疑她肚子里有事不能等。”林淵嘆道,“但算算府里最近的事情,還不一清二楚嗎?這頭夫人和我們忙著趕著幫她找人家,那頭六皇子就上門要納她。其實回想起這幾個月,瀲瀲總叫我們別操心她的事,下課了又總和六皇子呆一起,就怕別人不說閑話。”林淵搖搖頭,“處心積慮了就是要跟著你,怕你像上次一樣不肯,干脆來個先斬后奏,把自己干趴下了。小妮子。”林淵恨得噴了一口氣。
沈嫣扭頭去看床上的人,鋪了一身埋怨的、不解的、疼得生恨的目光在林瀲身上。瀲瀲,真是你嗎?為了跟著我,把自己搞成這樣。
上一次是搭上林淵搭上自己地設計了嫁澤王那一出,這一次是搭上名譽搭上性命地設計了要進六王府。
瀲瀲為什么好像沒有自己的人生計劃和暢想,沒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唯一想做的,仿佛就是誰對她好過,她就加倍地全身心投進去。那么她自己呢?她對自己完全沒有寄望的嗎?
“阿嫣,”林淵輕聲喚她,“你怕不怕,瀲瀲和我一樣?”
沈嫣的目光從林瀲身上收回來,“和你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