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堇不情愿地抬眸掃了她一眼,“大小姐拿我撒氣,我能說什么。”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啊。”
“所以你氣什么呢?”
沈嫣咬著唇不說話,眼睛低低的,好像很歉疚的樣子,又好像有點恨恨的。阿堇撇了撇嘴,不用說了,肯定是跟小林瀲有關的,大概還在氣著林府無故打她,也許也氣著自己沒能早點趕到,或者,還氣著點別的。剛才說起六皇子的時候,阿嫣臉色可不太好。阿堇搖搖頭,也許真是小林瀲這么作死自己去找六皇子納她。搞得現在人直直躺床上了,阿嫣一肚子氣,也不知該找誰撒去。
阿堇點上一盞小提燈,輕輕拉開門探頭望了一眼,小聲叫海棠過來交代了兩句,反手一拉背后的沈嫣,兩個人低著頭踮著腳小跑著出了院子。
屋外的月光明晃晃地鋪在磚地上,一路上仿佛浸了水,磚地泛著淡淡的光。吸進來的空氣寒津津的,腦袋立時清醒了不少。沈嫣抬頭望著天上的月,想起那日她從林瀲的院子里走回來,身上仍帶著林瀲的血,腳步漂浮,好像走在一個沒有盡頭的噩夢里。當時也是這樣的月色。
當時阿堇攙著她,在她耳邊密密地說,林瀲沒事了、發燒是正常的、腿骨裂了能好的、大夫都說敷藥休養就好了、林大小姐也回來了、放心吧、林瀲沒事了、小林瀲沒事的…來來回回這么幾句,念經似的。
幸好有阿堇。
確實幸好有阿堇,那日林汐帶著沈嫣沖進前院,兩人都被林瀲那一身血嚇的不輕。林汐打開那幾個按著林瀲的婆子,沖到她父母面前語無倫次說他們殺人了,沈嫣抱著林瀲一個勁地只會哭。只有阿堇迅速檢查了一下林瀲的腿傷,立刻吩咐抬塊門板來,又說大夫來了直接去西苑。
林瀲一抬回西苑,整苑的丫鬟全部驚起,其中兩個趁亂偷溜到府門報了小廝,小廝拔腿就往丞相府跑。林淵拜完別的府邸,剛在丞相府夫人房里坐下,茶都還沒喝,砰地放下茶杯就要告辭。丞相夫人一聽,一臉病容,仍撐起自己,果斷叫下人去套馬,拉著林淵的手,“孩子,馬車礙事,你騎馬回去!事情完了,派個人回來告訴我一聲。你那二妹妹叫什么?”
林淵不到兩柱香就到了林府門前,一蹬馬背飛到地上,兩步就跨進了府門。幾個大丫鬟早就等在了前庭,一見林淵回來,一排跪在地上不敢說話。
林淵冷笑,“請罪的話免了,那么大個人從西苑被帶走了,快打死了才來人報我。青玉一走,一個個就沒頭了。罰你們也沒用,青玉回來,讓她自己把你們的罰全領了!”
丫鬟們一聽,頓時一排對著地猛地磕頭,“求大小姐開恩罰我們,實在是我們自己無能偷懶,不怪青玉姐啊。”
林淵抬步就走,看也不看她們,“找個人上來,利索點跟我說清楚情況。”
一個丫鬟硬著頭皮爬起來跟著林淵快步走,把剛打聽到的前庭審瀲小姐的前因后果簡略地報了給林淵。
青玉追不上快馬,在后面乘著大小姐的馬車回府,拉了小廝上車,細細問他今日有誰來過,宮里的?遞了帖子?六皇子派來了個小宮女,專門找夫人的?打瀲小姐只打腿?
青玉點點頭,大概懂了。
最終大夫幾乎是和林淵同時到的。大夫一到,林夫人搭著林汐也來了,在旁邊緊張兮兮地看著大夫把脈,想問什么又不敢問。
大夫讓丫鬟們為林瀲上藥接骨,灌的麻藥強勁,衣服從血肉模糊的腿上撕下來的時候林瀲毫無反應,仿佛死人。雙腿拿幾塊木條牢牢綁好了,硬邦邦地撐著。
除了外敷的藥,還寫了張內服的藥方,阿堇搶先接過,認真讀了一遍,直接走到林淵耳邊細語兩句。林夫人緊張地問,“怎么了?是不是她身子有什么問題。”
林淵沒理她,“敢問先生,這藥方里紅花用量不少,無礙嗎?”
大夫點頭作揖,“大小姐慧眼,紅花性寒,對閨閣女兒,本是不該如此重手的。但紅花活血化瘀,對骨傷很有益。二小姐這一跤,摔得不輕,又觸到舊患,實在不能拖。所以老朽權衡再三,還是給小姐下了這個量。如果大小姐覺得不合適,老朽再斟酌。”
“不,先生下的量,定有道理。我是想問,這藥方,孕婦能用嗎?”
林夫人急得連連跺腳,怎么直接問出口了!大夫一驚,忙回去按著林瀲兩只手輪流把了把脈,擦了擦額頭虛汗,“哎喲大小姐說笑,嚇了老朽一跳。府里可是有孕婦跌傷了?那這藥方千萬不能用,千萬不能用。二小姐年輕身健,老朽才敢寫這方子給她的。等她腿傷好了,還是要細細調養,把這次的虧傷補回來,不然對她日后也是有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