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瞟了眼青玉,微微一笑,有點不置可否的意思。
青玉想她是嫌這辦法保守,“當然是個慢法子,但勝在穩妥。瀲瀲那個鬼靈精,聽見針黹女紅能賺錢,立刻想到了別的——說府里再種樹就種果樹,湖里的荷花不要年年換,等蓮藕出來,府里就能少進些蔬果了。她從前不是愛林府那些朱砂魚嗎?現在說養魚要養些能吃的。”林淵扭頭一笑,青玉也忍俊不禁,數落起林瀲來滔滔不絕,“還沒完呢,她還嫌王爺長身體,衣服做得多。叫人把王爺的新衣做長些,先折起來縫短點,以后每兩月給他多放出來一寸,應該就剛好了。”
林淵樂得拍了兩下廊柱子,“哪里至于這樣。六王府都這樣,別人還活不活了。”
青玉嘆了口氣,“我們這兩位,都是老實人,就指著王爺那一年五千兩的俸祿過日子。王妃另有一年兩百多兩的從二品誥命俸祿,她還想充公了,貼進府里幫補呢。”
林淵嗤笑道,“阿嫣守規矩,瀲瀲也是個守規矩的?”
“瀲瀲還小。”
“怎么小?你十五的時候,我整個西苑都交給你了。”
青玉眉頭輕皺,嫌林淵對妹妹太嚴格,嘴角卻是上揚著的,“那是你手把手地帶了我兩年,你拿瀲瀲來比?”
林淵一時無言,回憶瘋涌而至,三千多個日夜…她倆相伴而行、秉燭相對,互相罵過、氣過、冷戰過,更多的時候,她們默默地相視一笑,什么都不必說出口。林淵長長呼出一口氣,“你還沒回答我呢,所以這里怎么樣?”
青玉不解,一切都在軌道上啊,不是回答了嗎?
“怎么變笨了?”林淵臉上又笑起來,“六王府干我什么事,我問的是你。”
「那我又干你什么事,」青玉想說。要輕松地笑著說,最好再大力打她一下,表明真的、真的是個玩笑。
「沈小姐和瀲瀲都對我很好,她們你還不放心嗎。」或許該這么說,林淵想聽的,也不過是這個。
青玉沉默一下,轉過身去,“走吧,還要讓人等多久。”
青玉身上的碧綠紗裙飄蕩在林淵眼里,成了那日灰蒙蒙的六王府園子里唯一一道春色,在深淺灰色的底襯下,如同墨色山水畫上,一抹干枯的、永遠青翠不老的色彩。
林淵想起很小很小的時候,念過一句詩,“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先生讓她解,她輕笑一聲,說了兩個字,「懦夫。」
先生解釋,「詩人只是表達懷念罷了,怎么是懦夫呢?」
「綠羅裙不是他自己搞丟的嗎?懷念什么。」
「也許詩人失去了綠羅裙,是有苦衷的呢?」
小林淵揚起下巴,「反正自己沒用,就給我閉嘴,還有什么資格憐芳草。」
先生笑了笑,嘆道,「果然是將門之后啊。」
林淵對自己無奈一笑,所以閉嘴吧,林淵。
六王府里兩條綠羅裙,一條在林淵眸子里飄飄揚揚地領著路,另一條靠在沈嫣身邊,手舞足蹈地解釋著她的“新發明”,“…燈油也是一筆大開銷啊,咱們府里的寫字師爺、算賬先生、繡娘管事,就算是廚房備菜的,誰不日日夜夜地點燈?都是因為屋里暗!那窗紗一隔,陽光再亮進到屋里都去了一半的光。”林瀲雙手比劃著窗臺,一手在虛擬的窗臺下劃了一劃,“所以我想呢,我們可以在屋外面窗子下加一片長窄銅片,磨得亮一些,像鏡子一樣。讓它接住天光,反射到窗紗上,那屋里不就亮堂些了嗎?”
沈嫣想象了一下,點點她鼻子,哄孩子似的可愛語氣,“可是夜晚庭前升了燈,那銅片也這樣反光到屋里呀,你還睡不睡了?”
“害~那銅片可以做成活動的嘛,像屏風一樣,很容易做的。我們不需要采光的時候,可以把銅片折起來,貼在外墻上。”林瀲搖搖沈嫣的手,“你讓我做做看好不好?可以省不少燈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