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林瀲從后院出來快兩年了,讓她寫一個“”字,她在中間畫個“合”,在左側(cè)添三點水,在下邊右邊連畫三個“人”,盯著字,歪頭想想,給右邊最大的“人”畫頂帽子。這還是林淵從前抓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地描著學(xué)來的。
而現(xiàn)下林府既定了讓她去伴讀,自然得趕鴨子上架,匆忙給她請了兩個“七日狀元速成班”的夫子,沒日沒夜地輪番塞書到她腦子里。一個月,背完了四書和《詩經(jīng)》。將軍捧著書聽了幾段,說可以了,遂送到了六皇子身邊,每天一起上學(xué)。
林瀲進(jìn)了北書房,才知道皇子們還在學(xué)《論語》,《大學(xué)》都沒開始講。林瀲一時沾沾自喜,覺得自己超前學(xué)完了。夫子見她一個新來的女娃娃,也不想為難她,挑了句最簡單、最貼合她身份的“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問她怎么解。林瀲站起來,整個呆住了。什么叫怎么解…
她張了張口,接著夫子那句徑直往下背,“呃…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子曰,師摯之始,關(guān)雎之亂…”大家吃吃偷笑。夫子的戒尺拍拍書案,“讓你解書,不是讓你背書。”林瀲一縮,頓時羞紅了臉。
六皇子站起來,向夫子拱手,“先生,我覺得她解得很好!”
林瀲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夫子皺著眉,“那請六皇子來說說,她怎么解得好了?”
六皇子像古畫里那些圣人們一般,一甩飛揚的袖袍,激昂發(fā)言,“解書,是先生的職責(zé)~不是學(xué)生的職責(zé)!她要是解了,可不謀了先生的位了?”
大家哄堂大笑。夫子氣得手都抖了,手上的一卷書不敢摔到六皇子臉上,又不敢摔到林府小姐臉上,怒得一拍書案,罰了兩人到亭外樹下站著,下課留堂!
林瀲頭低低地站在樹下,小聲道,“六皇子,對不起啊。我是很晚才讀書的,有點笨,連累你了。”
六皇子無所謂地摸摸袖子,想著自己剛才應(yīng)該挺帥的,滿意一笑,“害~翻來翻去講這篇,我都快睡著了,出來站站更好。我叫黃明宇,你呢?”
“林瀲。”
“他們說你比我大一歲,那你叫我明宇好了。”
林瀲怯怯地點了點頭。六皇子拉拉她衣袖,“你別怕,不會解書有什么的,考試也是考默書而已。你背書這么厲害,到時候記得寫下來遞給我。”
林瀲又點了點頭。六皇子小聲說,“瀲姐,下課了我?guī)闳ビ▓@玩,池里最近生了一大群小鴨子,毛茸茸的,路都走不穩(wěn),可好玩了。我偷偷藏一只給你帶回去。”
林瀲想了想,“那個,明宇,什么叫解書啊?”
六皇子哈哈笑,“就是說,古人寫書自己沒寫明白,夫子講書自己沒講明白,學(xué)生聽書自然就沒聽懂了。于是夫子問學(xué)生,這句什么意思呀?學(xué)生也問夫子,這句什么意思呀?這就是解書。”
林瀲?yán)斫獠荒埽澳恰l知道這些書在講什么呢?”
六皇子無奈地看著她,“傻不傻,肯定沒人知道啊!有人知道的話,那干嘛不寫本書把這些都講明白?”
“那,下次夫子再叫我解書,我怎么辦?”
六皇子理所當(dāng)然道,“亂答呀~你解不出來,大家才會說夫子辛苦了。讓大家敬重夫子,是學(xué)生的責(zé)任!在其位,謀其政,現(xiàn)在懂了吧?”六皇子嘿嘿一笑,“然后夫子就會獎勵你出來看鳥兒曬太陽啦~”
林瀲不敢茍同,“可是我看夫子挺生氣的,不像在獎勵我們啊。”
六皇子耐心道,“害,不怪你迷糊,我有時也迷糊。他們大人就是這樣的,愛得深…呃,罵得狠。我父皇也天天逮著我罵呢,我母妃說,父皇最愛我,所以罵我最多,然后她也開始罵我。你在家也常被罵吧?”
林瀲默默垂眸,老爺夫人從來不罵她,但也不跟她說話。從前是姨娘罵她最多,罵不解氣還會打。后來就只有長姐和昊宇姐,很偶爾地,會重重地說她幾句。但也不兇,算不上罵。看來沒人愛她深得要罵她。
六皇子看著她的臉色,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呃…沒人罵你呀?沒關(guān)系呀,我們倆互罵吧,好不好?來,你先罵我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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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三年過去了,林瀲可算是大有長進(jìn)。如今不但知道什么叫解書了,還解得被獎勵了沈大小姐一路的哈哈抱抱夸夸小寶貝兒,兩人衣衫不整且談笑風(fēng)生地從馬車上下來,快步從側(cè)門進(jìn)了林府。沈家母女和阿堇回了林夫人的院子,林瀲牽著小青蹦噠噠地回了她的氣派丫鬟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