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那聲音怎么了。青玉平靜數著,“當年沈小姐上山的時候你哭了;每次瀲瀲被罰,她不哭,倒是你哭了;和汐小姐大吵一架那次你也哭了;還有每次換丫頭,半夜躲房里哭一晚。以為沒人知道。”林淵很煩地喂了聲,青玉裝沒聽見,“那為什么就是我走你不哭?”
林淵一下扭開了臉,頭往上仰。春分那場婚禮,一下抽走了她身邊最珍視的三個人。那也不過是月有陰晴圓缺,宴席有聚有散,有什么好哭的。
林淵的手快快地往臉上抹了兩下,在青玉的余光里劃了道新月似的殘影,“青玉,六王府那里,除了你去,誰我都不放心。你幫幫她們,幫多久我都感激你,你隨時走,都不欠我的。”
青玉指尖慢慢地點著桌面,一下、一下、朵…朵…無端給時間添了輕輕的腳步聲,逼得人徒然慌起來,好像有什么要留不住…書案一輕,青玉忽地站起來,抬步往房門走去。
“喂!”林淵驚道,“就走了?”
“不是說我隨時走都不欠你?”
“我是說,你沒什么要交代我的?”
青玉回頭,“我說了你聽嗎?”
林淵抬抬下巴,“你說一下試試?”
青玉沉思著不作聲。林淵喉嚨塞著,眼睛堵著,青玉在水的彼端飄飄蕩蕩,看不清楚神情。算了,那人從來也沒什么表情。
青玉終于開了口,“其實可以哭的。讓疼你的人知道你傷了,讓仰望你的人知道你心里有她們,這是柔情,不算懦弱?!?/p>
林淵輕笑了一下,抬手擦擦淚。動作略顯夸張,仿佛她是沒有淚的,但青玉既說了,她不得不寵溺地配合演一下。
青玉眼神柔和了些,“月事來了痛,不要瞞著人,搞得廚房都不知道要避開寒涼的菜。你是人,身體總有累了病了的時候,有什么好瞞人的?!彼皖^認真思索了一會兒,“其他的沒什么了。”
林淵輕笑,“你竟然不勸我和女孩子別太近?!?/p>
“我只是怕你被老爺罰,”青玉淡淡道,“不然我勸你干什么,那又不是什么錯事?!?/p>
林淵有點錯愕,“我以為你覺得那…”
青玉切斷了她的話,“別誤會我的意思,那不是錯事,不等于不是壞事。至少它讓你挨過幾頓打,還不夠壞?”
林淵失笑,“那確實不夠壞?!?/p>
給她幾頓打的“壞事”,同時也給了她青玉,給了十年。差一點點就十年了。如今走到了盡頭,她無論是哭是笑,都還是覺得很慶幸。
青玉懶得理她,轉身開門。林淵捏著嗓子叫,“青玉~”嗲得夸張,玩笑式的可憐。
青玉扭頭,輕松笑道,“舍不得?那我不走了?”
林淵撐著下巴盯著她,把一張凌厲的窄臉撐得圓鼓鼓,扁著嘴撒嬌,“唔~舍不得。”本是開玩笑的,眼里不知怎么噙滿了淚。
青玉倏地轉過身去,林淵說了舍不得,那她就舍得了,真的可以走了。青玉沉吟半晌,“林淵,你的知己,你的妹妹…都放心吧?!?/p>
房門關上,還拉了拉,關牢了,仿佛屋里將有什么秘密,不可與外人道。林淵雙手罩在臉上,重重疊疊地捂著,捂著一臉的淚,捂著一句“你也是我知己和妹妹”。
一室寂靜,她知道不必說了。她所想的,沒有青玉不知道的。
二十五章
桃花夭夭,灼灼其華,一夜間開遍了整個盛京城。從未覺得這座城里有過這么多的桃花,墜得枝丫羞答答地垂了頭,一團團一簇簇,抬頭似紅云朵朵,低頭如紅毯爍爍。深深淺淺的嫣紅,艷得失了色,和那紅的喜轎箱籠嫁妝,紅的燈籠對聯窗花,紅的轎夫喜娘丫鬟一起,融進了背景里,仿佛整座城都在為林府三小姐送嫁。
林汐裹著一身大衫霞帔,花釵鳳冠,頭冠兩邊騰飛出兩只金鳳,銜著玉璜,下面穿的幾串珍珠,粒粒皆有拇指大小。冠前綴著一朵巨大的寶石牡丹珠花。一張臉夾在輝煌的頭冠和喜服之間,雖然臉上也盡力濃彩重墨,仍是嫌淡了。
主角是鳳冠與霞帔,里面那個人是主角與主角間的一個過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