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擰著眉和林瀲對視一眼,都不解地望著宮女。瑜妃不是有眼線在冬苑里的嗎?不說二夫人向王妃邀寵,冷落王爺就算了,怎么還能說出王爺偏寵二夫人的話來?
宮女道,“還有,二夫人是太奢靡了些。這頭皇上提倡節儉撫民,那頭她的生辰就大肆玩樂擺宴,害得王爺產業上的租銀都免不了一半,還不是為了府里花費太過?”青玉頓時一怔,宮女盯著她,緩緩道,“瑜妃娘娘本來那樣放心,交了王府給王妃,卻驟然被皇上一頓訓斥,才知道原來王府里這樣放肆無度。你說娘娘怎么能不氣?”
林瀲一臉訝異,她生辰的時候根本沒花多少,連盆花都是從宮里林房借的,宮里怎么會不知道?剛要開口申辯,膝蓋骨忽然咔嗒一聲,關節里仿佛什么錯了位,膝蓋骨扁平平地按到石板地上,正磕著一根軟筋,頓時半身麻了。林瀲一手立刻撐著地,頭低垂著,冷汗直冒,倒像是認錯的樣子。
“瀲瀲?”小青小聲叫她。
林瀲說不出話來,輕搖了搖頭。
不遠處有乘轎子經過,放慢了腳步,轎旁的下人極力往這邊張望,扭頭回去對簾子里的主人小聲說著什么。
林瀲下半身刺痛難忍,手掌牢牢壓在地上撐著自己,小砂石刺在掌心里,身體僵而沉,好像陷進了流沙地。
青玉沉著臉,在心里把宮女說的話細細捋了一遍,原來是皇上為著王府的事訓斥瑜妃了,但瑜妃該是知道王府內情的,怎么被訓斥了還不對皇上申辯,反而掉過頭來罰瀲瀲?如果真信了王爺受妾室魅惑,偏寵奢靡,皇上怎么不訓斥王爺,倒去訓斥瑜妃,由瑜妃再來罰瀲瀲,繞這么大一圈?
而且剛才那姑姑一直拖著,她們三催四請才對她們明說瀲瀲之過,她在等什么?
「…于府門靜思己過,等王妃回府,由王妃定奪。」
沈小姐?她們罰瀲瀲,是罰給沈小姐看的?!
青玉背后一寒,感覺腳下地面微震,以為是自己心驚腳軟了;繼而聽見驟雨般的馬蹄聲由遠而近,那樣清晰,仍怕是自己心悸的幻覺。直到林淵的馬沖進她視線里,一聲高亢嘶鳴,青玉猛然一震,連忙跑過去拉著韁繩。林淵利落下了馬,和青玉一起拖下一條軟綿綿的粉色人影來。沈嫣剛站定,青玉立刻湊到她們面前飛快地小聲報告。
宮女驚道,“王妃?你、你們怎么…”她們竟就這樣趕回來了?不是把府門都守住了嗎?六王妃提早走了,四皇子婚宴那邊怎么交代?!
林瀲遙遙望過去,剛才肯定被狂風刮了一路,阿嫣臉這樣白,發髻都亂了。現在宴席都還沒開吧?就這樣回來,無礙嗎?
沈嫣聽著青玉匯報,眼簾掀起,對上了林瀲的眼睛。阿嫣的睫毛輕顫了顫,不知是想問林瀲什么,還是聽見了什么心里疼。林瀲忍著腿上刺痛,撐著自己跪直了,腦后的沉木簪子端正戴著,蒼白的唇輕輕開合…她想告訴阿嫣自己沒受傷,她想告訴她自己沒丟臉。她想叫一聲阿嫣,不帶任何身份地——沒有王妃,沒有姐姐,甚至沒有夫人。她只想大喊一聲阿嫣,在陽光下。
但她的唇兀自開合著,沒有聲音。
沈嫣放開青玉,一步步向林瀲走去,半啞的顫抖聲音,一字一句道,“娘娘見罪六王府,妾身惶恐,不敢不回來。林氏自入王府,一件新衣沒做過,一件首飾沒買過,一次出游沒有過,第一年生辰,一件禮物沒有。這是驕縱奢靡。”
“夫人學不會的,她來學,說自己學東西很快,結果每晚熬夜看書不睡。要省錢,把自己的餐食份例裁了,說她可以吃王爺的,然后每餐拉著王爺去夫人房里。王爺夫人吃剩的,才是她的份例。這是凌駕夫人。”
“林氏確實有失,無可辯駁。”
林瀲眼里水霧升騰,望著沈嫣一步步走到自己身前。阿嫣顫著手去摸她的頭發,指尖碰到腦后那支玉蘭木簪。林瀲好像聽見了,阿嫣心里的無數聲瀲瀲。
沈嫣在她頭頂開口,聲音輕渺,如同仙女在云端,“這個二夫人,你做不好,算了吧。我說過,寒道山永遠留著你的一席之地。”
林瀲眼底酸疼,無來由的淚水一滴滴掉出眼眶。
她第一次懂得了一種酸楚的、疼痛的幸福,叫做委屈。原來有些淚,是被愛著、被護著的人,才流得出來的。
三十八章
話說海棠派了思凱到四皇子府報信,思凱進不去女眷院子,只能在外院抓著阿堇大喊一聲“二夫人出事了!”報信報得不清不楚,阿堇只知道是瑜妃來罰,到底怎么罰怎么打,打哪兒都不知道。要是打在身子上,大夫都不方便看,只能叫醫女。醫女哪那么好找,大多都是富貴人家在內院專門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