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低頭沉思,最終搖了搖頭,“我今天才第一次進宮,誰都不認識,路都搞不清哪條是哪條。若說得罪人,只能是我們的賞錢給太少了。”說完自己笑了下,表明這是句玩話。
林淵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是瀲瀲說了,這事是故意的,我總有點放心不下。”
沈嫣唇邊彎彎,語氣軟軟,“瀲瀲護著我,有可能傷我的,她大概都有點敵意,人家未必真有惡意的。”
林淵沉吟不語。沈嫣又說,“再說,我父親都過世這么久了,家里孤兒寡母的。說是一品,不過是虛銜,指著誥命夫人的俸祿度日罷了。我能礙得了誰?”沈嫣提起身世,林淵也不好搭嘴,只靜靜聽著。
沈嫣嘆息道,“林淵,我跟你說句真心話,你說我一開口就談婚論嫁…我也不瞞你,我是真的想嫁,恨不得今晚就抬去夫家。”林淵抬頭看她,沈嫣淡淡地說,“我早一日嫁,早一日吃夫家的飯,母親早一日回寒道山。她那份俸祿,在山上能過得很好了,在這?進一趟宮都消耗不起,還有那些應酬呢。別人做了東,我們隨份禮都吃力。夫人們疼我,隨手送個小物件,我千方百計地推。就怕真接過來了,母親都不知要怎么還。”
“阿嫣…”
沈嫣擺擺手,“別想著接濟我啊,你接濟得夠多了。這幾年林府給我們送了那么多東西上山,我知道都是你。”沈嫣手上的扇子輕飄飄地轉了兩下,忽然笑道,“林夫人怎么可能在包裹里塞支釵,一按居然能射銀針的?那釵后來被阿堇搶了~她放進去這么粗的大鐵針,拿來打老鼠,說它準頭好,比彈弓好用。”
沈嫣想起阿堇對那釵子簡直愛不釋手,穿著布衣也要頂著根銀釵。在山路上背著籮筐,走兩步就拔下來射蛇射地鼠,射完又咻地插回頭上。
林淵看著沈嫣自顧自笑得一身紗羅波紋蕩漾,忍不住也跟著她笑起來,邊笑邊斟了杯酒,“你喜歡就好,那是瀲瀲做的。”
沈嫣驚喜道,“瀲瀲會做這些?你教的?”
林淵抿了口酒,“我可沒她這手藝。她那手小機關做的,說是兵器都不為過,父親不看罷了。給你的那些東西,但凡帶些機關的,都是她做的。”
沈嫣連忙說,“我記得一個首飾盒,楠木的。一掀開,嘩啦啦流出來一串抽屜,按一下,又嘩啦啦地全收了回去。”
林淵想了想,“不記得,但如果有,肯定是她。”
沈嫣惋惜道,“我好喜歡好喜歡那匣子,一收到就拿到房間里,開開合合地玩了半天。被父親看見了,說我玩物喪志,去正堂罰跪背書,回來就沒了。我都哭病了,父親也沒拿回來,可能真是扔了。”沈嫣扁了扁嘴,遲來了多年的委屈,眼框忽然一陣發酸。
她本來不過是可惜一個精巧的小玩意,以為是林淵從哪份禮單里挑出來給她的。現在才知道原來那盒子是林瀲做的,當時那小孩才多大啊?也不知趴在油燈下搗鼓了多久,做的那么精細,轉手就被人扔了。沈嫣從來知道父親嚴格,要是她當時懂得收斂些,那盒子可能就留得下來了。
懂節制,方得長久。說到底,還是她辜負了那盒子。
說起太傅,林淵暗自搖頭,只好扯開話題,“你喜歡,我回去跟她說一聲。她絕對不睡了,過兩天就給你送個新的過去,做得跟轎子一樣大。”
沈嫣平了平心緒,“她從哪學來這些的?又不是你教的。”
“我們從后院帶她出來那天,不是換了把機關小彈弓玩嗎?我們一走,她就撿起來了,后來說要還給我。我哪還敢收著那天的東西,就讓她扔了,說是你的,你不要了。”林淵笑道,“后來她玩順手了,也不用上學,就在房里天天搞這些小手藝。我領她去我房里看書,沒想她一個字都不認識,倒把機關圖看懂了。”
原來瀲瀲出來以后,林府根本沒給她請先生。而如今,她都能當皇子的伴讀了,連林淵這個林府狀元都夸她的功課,也不知那小孩這幾年背著人怎么死命地學。沈嫣淡淡道,“果然是太尉的女兒。”
林淵不置可否,“她不是這里的女兒還好些。她若生在個商賈人家,就憑這手藝,自己開家小店鋪,不得風生水起?就算生的差些,給人打工,老板肯定也器重。現在?”林淵冷笑道,“埋在這小院子里,聽天由命吧。”
沈嫣皺眉,“她不是跟著六皇子嗎?”
林淵給自己又倒了杯酒,“六皇子又算個什么好去處。”
沈嫣一睜眼,連忙四處看了看,“你小聲些!六皇子怎么了?別瞞我。”
亭前的青玉也扭頭,瞪了林淵一眼。林淵一笑,睨著沈嫣,“這又是替誰急呢?”
沈嫣嘖了一聲,一扇風甩她臉上,“林淵,爽快點!”
林淵哈哈笑道,“也沒旁的事。別說六皇子了,他們皇家的,哪里又是個好去處?就說澤王,賢德有才干,又是皇后娘娘親自養大的,皇子里的第一人。雖還是個郡王,其實大臣們都認定他了。”林淵失笑,“但就算這樣,又有什么好?嫁過去了,一輩子扣在后宮里。”
“我倒沒想過這個…”沈嫣垂眸,強撐起一點輕笑,“照你這么說,哪都不是個好去處了。”
林淵細看著她的神色,“怎么,你也盯著澤王?”
沈嫣手中的扇子亂晃了幾下,“胡說,見都沒見幾面。”
“你們還見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