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拿出儀注后,嘉靖五年九月十一日,朝臣五品以上文官、四品以上武官身著祭服,從午門外把獻皇帝的靈位迎入世廟。
次輔石珤首先跳出來勸諫嘉靖陰陽有別,不要讓章圣皇太后和陳皇后進世廟拜祭:“思乾坤陰陽之義,畏祖宗創建之法”;“抑其情以合于道”,嘉靖批復說“語欠酌量,非大臣體國師保愛君之心”。
九月十九日,圣母太后、皇后照儀注完成了祔廟之禮,嘉靖與即位后第一代內閣的破裂已擺在明面上。
先是費宏想調新寧伯譚綸去擔任京軍奮武營的坐營官,被翰林學士兼兵部侍郎張璁拒絕;一次經筵上,嘉靖興致勃勃與幾位閣老探討詩詞技巧并唱和幾首后,桂萼第二天就對嘉靖道:“詩詞小技,不值得浪費時間學習;詩言志,費宏得以窺伺陛下的意圖。他不但專權納賄不知悔改,而且不害怕陛下?!?/p>
身為紫禁城里新來的年輕人,嘉靖沒有詹事府的從龍班底。武將可用的只有郭勛,文官可用的人一個巴掌都數得過來。文華殿里的太監都是潛邸舊人,嘉靖在臺陛上來回走了幾步道:“方獻夫、霍韜無雄心壯志,陳洸又是一個小人,這三人躲在廣東老家,皆不堪大用!只靠張秉用和你,哪天才能鼎新革故,中興大明!”
張璁道:“陛下春秋鼎盛,不必急于一時。
既然子實與微臣憑議禮脫穎而出,那今后可不斷制造議題以篩選出奸邪與忠貞,直到有足夠的官員為陛下所用。”
嘉靖嘆口氣道:“我聽人說:天下最容易的事,便是做官。倘若一個人連官都不會做,那他就太不中用了。
說這個話的,不過是當個兩面人、裱糊匠罷了!不過你們說的對,先借張寅案清洗一批二、三、四品官吧!”
話說到這里,張璁、桂萼行禮告退。嘉靖凝視兩人倒退出殿,沉默良久對張佐道:“你去讓內閣擬旨,加禮部尚書席書為武英殿大學士。”
在職尚書加殿閣大學士是要入閣的。席書從病床上爬起來接了旨,第二天就上疏謝絕,甚至還請辭禮部尚書一職。
嘉靖以為席書走流程三辭三讓,但席書的第二、第三封請辭奏疏寫得并不客套,而是情真意切地求去。嘉靖非常失望,收到第三封奏疏的當晚,由駱安護衛安排,帶著張佐黃錦,偷偷出宮前去席書府邸。
席書被錦衣衛扶著從臥室來到正堂給嘉靖見過禮,說過幾句“陛下不以臣猥瑣,感激涕零”的場面話后,嘉靖見席書雙目無光,臉色灰黑,不禁悲哀。
最后一個跟父親有交情的長輩亦要離世了!
“陛下,臣目不能視已是尸位素餐;北京四川山高水遠,愿乞骸骨早日歸鄉,陛下亦應提前布局,找好接替之人?!?/p>
嘉靖盤算一下內閣及禮部尚書人選,問道:“張秉用推薦謝遷入閣,席先生你覺得怎么樣?”
謝遷是浙江余姚人,孝宗時代的閣老。以品行高潔光明磊落著稱。
謝遷雖然是狀元出身,卻不完全認可科舉制,而是一心恢復被浙江前輩方孝孺倡導的舉賢制。他入閣后,一口氣提拔了老家余姚十幾名不入俗流清高孤傲,因無心科舉而沒有秀才功名的高人隱士入京為官。武宗即位后,劉瑾立刻把那些高人全部充軍發配到甘肅,并禁止余姚人今后入選京官。
劉瑾太監為了造反篡權當皇帝,對孝宗留下的顧命大臣,內閣閣老謝遷、劉健及尚書許進、馬文升、劉大夏等數十名賢良痛下殺手,于正德初年迫不及待地將謝遷、劉健削籍為民趕出內閣,其他的尚書都被定罪流放,而且還追奪謝遷等閣老、劉大夏等尚書的出身以來所有文字。如果不是當時首輔李東陽據理力爭,劉瑾甚至想把謝遷、劉健下獄抄家。
幸好朝中的正人君子于正德五年中秋之夜指揮京軍、禁軍將奸邪逆黨一網打盡,劉瑾的種種倒行逆施才被撥亂反正,謝遷等上百名一、二品高官終于被恢復名譽及官身,返還家產。
嘉靖通讀過翰林院編撰的孝宗、武宗實錄,經筵上楊廷和、梁儲、楊一清等人又不斷給嘉靖講述武宗本是純樸少年天子,他想改革大明體制,用心是好的,卻被野心家、陰謀家劉瑾利用改革來迫害忠貞老臣,以實現其篡奪大明政權的目的。
嘉靖雖與謝遷未曾謀面,但對謝遷頗有好感。今天想征求一下席書的意見。
張璁早在嘉靖三年十月就上疏舉薦謝遷入閣,朝野皆知。席書對此已有看法,便回道:“張秉用與謝遷俱是浙江人,今日張璁舉薦謝遷入閣,他日謝遷致仕前亦可舉薦張璁入閣,以免到時候張璁與陛下尷尬?!?/p>
嘉靖點點頭道:“確實如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