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同行是冤家!
楊植喝道:“我乃一甲翰林,身為翰苑詞臣天子文秘,自然應當與圣上保持一致!一切自有圣上宸斷,各位在案情未明之際,即操縱輿論干預司法,豈是人臣所為!”
何淵冷笑一聲道:“我等士人,從道不從君!若事事以君上之意為意,我們都成了牽線木偶,還讀圣賢書干什么?”
這話對士大夫而言非常政治正確,楊植怒氣勃發,上前揪住何淵當胸一拳頭,口中喝道:“圣上堯舜之資,通達事理,不比你們高明!爾等狺狺狂吠,不外乎是想以人多勢眾,逼圣上犯下大錯!”
何淵猝不及防,被打得向后跌去,幸好身后有官員扶住。一名御史勃然大怒,向前一步戟指楊植道:“楊植!你就是一個佞臣!昔日你逢迎君上,為求仙問道張目!今日又不分是非毆傷同僚,你還是孔孟門徒嗎?等著明日聽參吧!”
十多人就要上前,楊植呸一聲,隨手從路邊撿了一根笤帚,擺個舉火燒天的造型,口中道:“你們連翰林院都進不去的人,還想跟我討論道家儒家的起源?我學的是公羊儒,不是你們的犬儒!
如果辯經有用,還要錦衣衛干嘛?只要你們敢彈劾我,我就請圣上把你們派到西北去教化夷狄!”
先登翰林威名赫赫,手上又有家伙事,眾官員撂下幾句狠話,各自回去。
嘉靖自然不會為馬錄的片面之詞而左右,他批復讓山西巡撫江潮徹查張寅案,對郭勛卻未置一辭。
批復下到山西,整個山西官場立刻緊張起來。巡撫、巡按都是代天巡狩的欽差,都可以直達天聽,但是此刻省巡撫實質是一省最高軍政長官,巡按才是真正的欽差。
馬錄于正德三年進士及第,第一個官職是固安知縣,因為官清廉,行取為御史巡按江南,一直在地方上歷任,精通庶務,并非頭腦簡單空有一腔熱血的官場新人。他控制住張寅一家人后,立刻在張寅生活過的地方懸賞尋找更多的證人。
果然山西按察司辦案有紕漏!定襄縣民韓良相作證說自己在北京打工時遇到幾位山西老鄉,這幾位山西老鄉私底下自稱是李福達的侄子,并透露張寅就是他們的叔叔李福達;還說李福達的特征是一個禿頭。
馬錄令人將張寅帶到堂下并摘了張寅的帽子,果然張寅是一個禿頭!
陜西洛川又送來了十五名見過李福達的人,馬錄讓張寅與幾名穿便衣的衙役站在一起令洛川來人辨認,結果洛川人直接上前扯住張寅:“他就是李福達!”
在欽差面前露了這么大的一個臉,按察使臉色蒼白冷汗涔涔:“馬巡按慧眼如炬,洞若觀火,是下官疏忽大意,片面輕信官府的公文,未能深入基層調查研究,下官慚愧不已!”
說完,按察使對山西的道按察分司官員們喝道:“你們好好學一學馬巡按!若無這種認真細致的精神,我們如何糾官邪戢奸暴,平訟獄雪冤抑,以振揚風范、澄清吏治!”
馬錄反而好言相勸道:“諸君!我們讀書出仕,理當為民作主,本巡按只是盡本分而已!是人就會犯錯,本巡按也是人,未來如果犯了錯,歡迎諸君批評指正!”
眾按察司官員連連點頭稱頌,自我批評后告辭馬錄回到本衙署。
回到衙署眾人坐定,一名道按察分使憤然道:“我覺得咱們辦案沒有什么錯誤,馬巡按似乎先入為主了!李福達是禿頭,張寅也是禿頭,所以張寅就是李福達?
那定襄縣證人在北京聽到鄉人說張寅云云,也可能是鄉人酒后吹牛呢!
張寅六十六歲,在衙役之中分外突出,洛川來人自然一眼看出張寅與眾不同!但是黃冊上的李福達明明今年才五十歲,差一輩呢。
而且新找到的李福達家鄉證人的口供與張寅的妻兒老小的情況完全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