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宣以來,三楊斷絕皇家海貿,每隔一代即有天子不以天下百姓為重,欲在東南開海貿、征商稅與民爭利!幸好都被內閣按了下去。
大行武宗皇帝在南京近一年,已經暗中派人把東南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若非武宗不豫,東南少不了要被扒一層皮!
今圣的路數與武宗極為相似,在下認為,今圣下一步極有可能對東南敲骨吸髓!”
一名資深御史看著楊植道:“楊侍講學士,你的策論曰北守南攻,將老撾安南編戶齊民郡縣化。這么一算,連打仗帶治理兩地之民,沒有數百萬銀子根本下不來,是不是圣上動心了?”
楊植咤道:“事物的發展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自太宗開始,每隔一代天子,英宗、憲宗、武宗哪個不想征安南、開海貿?與在下何干?前輩應該反思一下為什么連庶吉士都考不上,更沒有簡在帝心,實不足以謀也!”
三甲出身的夏言點頭道:“楊侍講學士說得沒錯!若無圣上首肯,怎么升官?不要把討論的重點放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又一名給事中說道:“既然圣上住在太液池邊,我們的機會很多的!”
費寀不耐煩道:“雖說皇帝礙事,但天子就是道統,沒有道統非得天下大亂不可!
天下總得要有個皇帝!今圣迄今無子嗣,已經沒有合適的人選當皇帝了。不要說這些,總得等今圣生下皇子再議此事!”
楊植前世覺得儒家士大夫善良無辜,剛才一番話聽下來,恍惚以為自己穿越到韓國李朝電影的片場。韓國的每部李朝電影都是講文臣如何弄死國王的,難怪大家說大明正統在韓國!
費寀見楊植有些走神,和藹道:“楊侍講學士,你二十多年后亦是要入閣的,不要到時候措手不及。現在大家說了這么多,你有什么想法,說出來吧!”
楊植疑惑道:“江西人干嘛出這個頭?浙江、三吳、福建的官員呢?”
“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當今朝臣以江西籍為多,道義所在,自然我們當仁不讓!不過風水輪流轉,再過幾十年,朝廷也許以三吳籍官員為主導亦未可知。”
楊植慨然道:“晚輩曉得了!各位前輩,晚輩有一言,請諸君試聽:
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圣上!圣上并不只是沖著費首輔來的,這叫連環計!
諸君看過張、桂兩位翰林學士彈劾奏疏,看出什么名堂了么?”
在座官員莫測高深,陳九川道:“楊侍講學士,我們剛才都分析過了,莫非你另有高見?”
“在下正在寫一部煌煌巨作,曰辯證唯物論,就是教世人方法論的!”楊植手一揮,“醫家歷來講辯證,強調個體的特殊性與病理的普遍性!”
眾人面面相覷,夏言茫然問道:“所以呢?”
“所以,張桂二人以西北邊事攻訐費首輔,絕非偶然!
履霜堅冰至,圣上一定會以西北邊事為抓手大做文章,甚至可能興起大獄,對兵部、都察院進行大換血!”
眾人以六科、都察院的言官居多,特別是夏言身為兵科右給事中,所有與軍事相關的詔制誥敕都要經他批準,他聞言將信將疑道:“楊侍講學士又作危言了!在下看不出陜甘寧有什么文章可以做。”
楊植嘆道:“這就是我們氣學曲高和寡的原因,近十幾年江西籍官員學王陽明先生,常以吾心之是非為是非,看問題做不到由此及彼由表及里,以至于不能見微知著!
相信我,圣上在未掌控朝堂之前,絕對不可能染指東南,他必將連續找個由頭興起大獄讓朝臣站隊,無關是非,只為辨別誰站在他一邊!夏前輩,你的機會即將到來!”
眾人默默記下,待日后驗證。楊植揮斥方遒頭頭是道,費寀聽得圣上志存高遠,費首輔只是嘉靖的開胃菜,遂問道:“那楊侍講學士對吾兄有何建議?”
“在下送費首輔及在座各位兩句話:人家要打倒你,無論他怎么打,你自己不要倒!人家要趕走你,不管他怎么趕,你自己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