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州離開之時,楊植的船上多了一名去南京求官的人,正是琉球使臣陳憲。
船只先在華亭縣接上陸家好大兒和夏秀才,然后在蘇州府太倉州入港。楊植先拜見了廖太監,送上福建之旅賺的金銀,這一趟下來,比在蘇杭就地征收絲綢并就地發售,收入要多出幾倍。
經商并非楊植的熱衷,商路打通后,讓陸夏兩家去與廖宣接洽就行了。身為一名合格的地青,楊植自問更擅長于鍵政。
辭別廖太監后,楊植帶著幾名海上豪杰去拜見李充嗣巡撫。
“前輩,這是東海圖,征倭的話,琉球是一個重要的支撐點。宋素卿、陳憲兩位有大用,前輩不妨征為幕僚,日后看情形給他們敘功。”
李充嗣令人帶日本、琉球使臣下去辦巡撫衙門專員憑照,對楊植說道:“日本第一批銀子來了,廖太監已經遞送一半到南京,一半給我操練鄉兵。你還不跟天官打招呼,廷推派我掛帥。”
迫不及待的李老前輩象打了雞血一樣處于亢奮的狀態。權力是最好的春藥,古人誠不欺我!
“前輩放心!信早就發過去了!只要鄉兵集訓完畢,廷推沒有問題!南直隸、江西、閩浙籍官員都支持你!”
給李巡撫吃了定心丸,楊植又問道:“南京現在怎么樣了?”
“南昌、淮揚、應天都遭受了春寒春汛,三地公私房屋、良田大部被毀損,都在問朝廷要錢要糧,幸好天氣轉熱,不然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正德十五年六月初三日晚上,約摸一更天氣,南京城里已經靜街,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守在城里主要街道口,盤查過往行人。
更夫提著小燈籠,敲著銅鑼梆子,穿行在又窄又長的大街小巷里,路邊墻角里趴著一團團蠕動的人影,時不時傳來幾聲呻吟。
淮揚和應天地區的春季大水,使得很多房屋被毀的災民涌入南京城,一時城內治安急劇惡化。南京城的上元縣、江寧縣大牢里關押著不少偷竊搶劫聚眾斗毆的人犯。
南京城里另外還有兩個高級監獄,分別是南京刑部監獄和南直錦衣衛詔獄。自朱宸濠兵敗以來,朱宸濠手下高級文武及附逆的南直官員及家屬都被暫時羈押在這兩個監獄,導致這兩處前所未有地人滿為患。
錦衣衛詔獄是半埋入地下的,南京夏日炎熱而潮濕,每間牢房里堆滿了人,外人進去很少能受得了里面的臭氣,在押犯人早已習以為常。
詔獄靠里面的一間牢房關押著的是七、八個朱宸濠的指揮使、千戶。與其他寧逆軍官出身山賊湖匪不同,這些人是正經的大明武官,當初朝廷批準的寧王護軍。
盡管大家都是囚犯,但是這個牢房中的犯人還是按原來的軍官階級行事,以前指揮使魏大紳為首。
幾人自去年南昌黃家港兵敗后就被解押到南京,迄今已近一年,在詔獄里只見在押人員進進出出,也沒有人來審訊他們。
牢房內燠熱異常,眾人都睡不著。一名前千戶看著通風小窗外黑漆漆天色上的銀河,問魏大紳道:“指揮使,我們要關到什么時候?”
魏大紳苦笑一聲道:“都到這地步,還稱什么官職。我也不知道要關到什么時候,我們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也就是關到年底跟他們一起處斬罷了。”
牢房內其他人默然無語,大家的前途可以預見:人被斬首,男性家小被充軍,女性親屬沒入教坊司。
魏大紳在黑暗中看不清大家的神色,他壓低聲音說道:“你們湊過來,我有話跟你們說。”
借著窗外微微星光,黑暗中幾人慢慢聚到魏大紳身邊,魏大紳用手一個一個摸摸腦袋,確認無誤后,用更低的聲音說道:“寧王爺還有很多殘兵在彭蠡湖和長江上,南京城里也有寧王的人,我們要想辦法出去。”
牢房內其他幾人互相看看,還是那名千戶問道:“那么,我們怎么能出去呢?”
魏大紳輕笑一聲:“昨天放風時,我聽說明天我們要被轉移到刑部監獄,轉移時我們就逃。”
他隨意拍拍其中一人,又說道:“你們現在睡覺,養足精神,明天看我眼色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