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唱到由于李郎薄幸,杜十娘所托非人一朝夢碎,一怒之下翻身跳入長江。小姑娘聲音哽咽,兩行清淚從眼角緩緩滑落。
楊植不禁心神蕩漾:前世陪客戶不知道去過多少次卡拉ok,聽到的全是五音不全的鬼哭狼嚎,何曾聽到過如此令人忘俗的仙樂!
窗外的白月光照在小姑娘臉上,這個女孩子和我前世初中同桌何其相像!
夏師爺斜睨楊植,瞧科得分明,心中暗笑。
琵琶幽怨宛轉(zhuǎn)悲涼,最后叮咚一聲收尾,余音繞梁。
楊植半晌才回過神來,拍案叫絕:“此曲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小姑娘年紀雖輕,卻能傳達曲中悲意,當真是人曲合一,神乎其技!”
小姑娘收起琵琶斂衽一禮,輕聲說:“因唱曲而感懷身世,不知不覺失禮,有污客官清聽,賤妾在此賠罪。”
楊植心中不忍,說道:“你且坐著,世道多艱,何人不苦!可否讓我聽聽,看看能不能幫到你!”
小姑娘雙目微紅,語音悲涼:“賤妾本出身良家,不料家父流連賭坊,輸光家產(chǎn);家母氣怒交加,久病在床;小弟垂髫之年,無以安身立命,小女子不得已淪落風(fēng)塵,聊以養(yǎng)家。”
楊植聽到這番言辭,睜大眼睛呆了一呆,正待要說些什么,突然雅間的門被砰然推開,一個人從門外閃進屋來,一巴掌打在小姑娘肩上,口中喊道:“小賊婢,叫你勾引我男人!”
小姑娘被打得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屋內(nèi)兩個大男人驚訝不已,慌忙站起來。見進來的是一名身高體健的女子,看她相貌不過十七八歲,皮膚略黑,卻也面目端正。
師爺與楊植面面相覷。還是師爺問道:“這位大姐,屋里哪個是你男人?”
女子手一指楊植:“我男人就是他,楊植。”
楊植想了半天,想起上個月馮氏老娘跟他說的親事,連忙說:“老娘當時只跟我提了一嘴,我還沒有同意呢!”
女人哼一聲:“八字也測過了,婚帖也交換了,彩禮也送了,你敢不認?”
夏師爺哈哈大笑,摸出一把銅錢打發(fā)走了粉頭,對楊植說:“這可是你真正的堂客,你跑不脫了。”
按古人一諾千金的習(xí)俗,別說已經(jīng)交換過八字,就是哪怕男方家長口頭提親,女方家長口頭應(yīng)許,社會上也看成是事實婚姻,女方就是未過門的媳婦,官府也是認的。
女子臉微微一紅,瞪了楊植一眼,氣哼哼地走了。
楊植沒辦法,只得向夏師爺賠禮道歉。夏師爺同情地說道:“你家堂客是個醋壇子,看身手也是童子功練出來的,你未必是她的對手!你以后怕是要成為上海人了。”
楊植不明何故,師爺言簡意賅地說:“時代變了!懼內(nèi)之風(fēng)在大明已有泛濫之勢!我老家松江府上海縣男人以怕老婆著稱,與成都府內(nèi)江縣男人并稱東西雙璧妻管嚴。”
楊植不禁唉聲嘆氣,他知道以大明的公序良俗,可憐自己才十六歲,毫不知情地就變成了有婦之夫!
喝酒回家后,楊植向便宜父母親抱怨也沒有用。只是楊植表示要以學(xué)業(yè)為重,考上秀才再舉辦婚禮接妻子過門,望子成龍的父母親滿口答應(yīng)下來。
楊植過幾日又領(lǐng)著夏師爺視察苗山,衛(wèi)所工坊已成規(guī)模,但鳳陽縣屬的工坊建設(shè)不見起色。
楊植見夏師爺臉色不好看,便叫來監(jiān)工的工房書吏問道:“怎的公家工程搞成這樣?”
工房書吏沒好氣地說:“縣庫里沒錢!鳳陽民眾也不愿意做工,寧愿種地!”
楊植身為一名預(yù)定錦衣衛(wèi)總旗,膽氣已有五分足,咤道:“公家做事,思路要打開!不要大包大攬,什么事都自己管!公家搭個臺而已,要讓縣民踴躍參與!”
你踏馬的算哪根蔥!工房書吏看師爺在楊植身后,不敢發(fā)火,懶洋洋地說:“我只管工民建,統(tǒng)籌協(xié)調(diào)靠師爺運籌。”
華夏從周朝井田制崩潰后就是半公有制半私有制并行,官府擁有城市里大部分房地產(chǎn)的所有權(quán),租給居民居住;也擁有郊區(qū)很多耕地,出租給農(nóng)民。縣工房一直干的是在城里修房子、修城墻、通下水道的活,防洪抗旱水利工程也輪不到他,那都是總督這個級別官員考慮的事。現(xiàn)在工房書吏乍接到這么大的活,有點懵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