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奉團出了良鄉察院,只覺天地茫茫卻無處可去,幾人議定后趕到北京城外臨時修建的行院時,天色已晚。
梁儲急就一份奏疏,令禮部員外郎急急進城匯報。
禮部員外郎懷揣迎奉團聯名奏疏手持堪合叩城門,被一個吊籃拉上城墻。他入城后問門官要了馬直奔紫禁城,叫起守門太監,把奏疏從門縫中送進去。
昭圣皇太后自兒子正德駕崩詔告天下那天起,尊號改為慈壽皇太后。慈壽太后看到迎奉團聯名奏疏后如五雷轟頂,急忙令太監去請內閣商議。
乾清宮偏殿的暖閣座下,內閣與司禮監官員入殿后聽太監讀過聯署奏疏。太后透過珠簾,怒氣沖沖看著跪在座下的三名閣老和司禮監太監們,厲聲問道:“怎么會出這么大的紕漏?內閣是怎么擬詔書的,司禮監是怎么批紅用印的?”
皇位空缺期,遺詔走流程是張太后代表皇帝批準的。但正德遺詔的大紕漏,沒有人認為張太后應對此負責,司禮監批紅用印的責任也很小,蔣冕毛紀更是無動于衷。
楊廷和聽到朱厚熜拒絕以皇子身份進入紫禁城,第一反應是憤怒:當首輔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這樣狼狽過!
所謂皇帝與士紳共天下,唯一原因就是自古以來只有士大夫才有釋經權!沒有士大夫教化萬民,想當皇帝的人能從午門排到瓊州府!
“老娘娘!興獻王以皇子身份登基大位,無須辯論,世上豈有藩王繼統的道理!這個口子一開,天下藩王心中又會有何想法?”
太后噎住了,愣了愣說道:“詔書已向天下公布,儀仗已準備妥當!先不翻舊賬,明天怎么辦?”
楊廷和心一橫,回道:“明天群臣前去城外行宮,一起勸諫興獻王接受儀注!若興獻王依然固執己見,微臣愿引咎謝罪!”
蔣冕心中不以為然,楊廷和已經陷入死局,只要朱厚熜堅持,不是楊廷和辭職能解決的。你辭職,但大明還是得找個人當皇帝!
要不要建議太后跟朱厚熜商量一下,讓朱厚熜上一個謝箋,自稱從南方到良鄉后水土不服,讓內閣另選一個?這樣大家都有體面。
蔣冕心中胡思亂想,聽到身后急促腳步聲。眾人轉頭見司禮監少監從乾清宮外匆匆跑進來,邊跑邊稟道:“報!良鄉急奏!興獻王嗣君謝箋!”
因為是寫給太后的,所以叫謝箋。蔣冕并沒有為自己料事如神而得意,眾人都有不好的預感。
魏彬忙過去接過謝箋,想轉給太后,太后喝道:“在場的都是當事人,你念給大家聽聽!”
謝箋前面都是客氣話,致哀正德;請太后保重鳳體;太后懿旨釋服襲爵,愧不敢辭云云。
魏彬快快地把客氣話讀過去,殿內的人豎起耳朵,都忘記了五步之外乾清宮正中央的靈柩里,此刻正德躺在里面。
“今遺詔昭昭,諸臣竟無一人于安陸言及繼嗣之事;臣侄愚鈍,得見儀注方明太后心意。
臣侄非懵懂幼子,父母養育之恩,如何能棄,致使先父絕嗣,寡母失恃?
臣侄若即棄父母即大位,有何面目君臨天下?”
反正就是一句話:遺詔沒有說過繼,迎奉團在安陸也沒有告訴我,我就不接受過繼才能登基的遺詔解釋。
最后一句:“若太后不允,則請奪詔。”
這少年比正德還能折騰!正德雖然不聽勸,但是從來沒有跟老臣硬杠過。
太后聽完立刻問道:“興獻王究竟是以退為進,還是真的不想當皇帝?”
這重要嗎?女人就是這樣!
楊廷和沒有順著太后的思路去分析朱厚熜的動機,回稟道:“嗣君年少無知,必是身邊人攛掇,如袁宗皋之流!
歷朝歷代,帝王身邊不乏奸佞小人誤導君主!明日可百官聯署勸諫箋送與興獻王!”
這個建議有充分可行性,天底下應該沒有哪個人能拒絕朝臣的一致意見。禮部員外郎第二天下午快馬來到正陽門外十里地臨時修建的行院,把百官聯署的勸諫箋送給剛從良久抵達的朱厚熜。
迎奉團成員忐忑不安地站院子里,趁著朱厚熜尚是親王,大家尚有直視他的機會,觀察朱厚熜看勸諫箋的表情。
興獻王朱厚熜與迎奉團一路上的關系非常微妙。迎奉團里不是權臣就是權宦,外戚、勛貴則經常代天子祭祀。這一路上前來拜見嗣君的藩王,見了迎奉團都低三下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