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御史哭了起來:“江前輩對在下提攜甚多,在下一直感念于心!如今不能對其施以援手,叫在下豈不愧煞!”
費宏緩聲道:“諸位乃士林精英立于朝堂之上,都要為自己的決策承擔后果,所謂做得受得,切不可有巨嬰心態!
舍弟費寀,才干不次于我!”費宏一指身邊的從弟費寀:“他昔年受長輩之命,與朱宸濠結為連襟。朱宸濠兵敗后,舍弟從此仕途斷絕,但他未抱怨過!
陳九川因贈玉于老夫,被張璁桂萼二賊誣陷偷盜貢玉,以至下詔獄經受拷打,前幾個月被充軍發配福建鎮海衛,九川可曾后悔過?”
見天色已晚,費寀對大家道:“做得受得,年少時不要怕,年老時不要悔!但也不能做無謂的犧牲。
今天就是通告諸君,家兄年底致仕,諸君這段時間低調做人,待新內閣成立再做打算。政壇起落是常事,家兄回鄉后還會入閣任首輔的。”
眾人聞言告別首輔,來到宅院外。閣老、尚書的宅第、護衛、軍士都是公家分配的,若致仕就要被收回。
夏言看著院門口肅立的錦衣衛,心生羨慕,暗道:“不知哪天,我也能住進這個大院,門口也有錦衣衛站崗!”
幾日后,錦衣衛北鎮撫使帶隊把張寅及家屬和一干證人從太原押到北京。張寅等人住進錦衣衛詔獄,沒有被關進刑部大牢。
張寅進了錦衣衛詔獄,心里很踏實。他被指控為十惡不赦的頂級謀逆重犯,從自投羅網進太原縣獄開始,輾轉府獄、察獄,一直沒有受過拷打,各級官員怕毀傷他的體貌特征。
但這次不同尋常。張寅入獄休息一天后,幾名錦衣衛把他帶到一間半埋入地下屋子里,里面陰暗濕冷,隱隱有腥臭味。
“這個叫求不得。”一名千戶指著一張漆黑的木板熱情地向張寅介紹道:“就是把人綁在案上,用匕首在他的肋條上輕輕地來回撥動,直到皮開肉綻,排骨露出。”
張寅嚇得腿腳發軟,在兩名小旗的扶持下,只得繼續向前走。
“你左邊的叫怨憎會。看到那塊鐵板沒有?下面用火烤,板上刷豆油,來回翻面,烤得犯人外焦里嫩,二成熟為最佳。”
“這個叫愛別離。顧名思義,就是慢慢地把犯人的皮剝下來。但我們可以保證,犯人是活的。”
前面還有更多刑具,刑房直如佛廟壁畫中的豐都地獄,充滿厲鬼的慘叫聲。
張寅心臟抽縮起來,身上發散出屎尿的臭味,他癱軟在地,失去神智。
總旗走遠幾步捂住鼻子,笑咪咪地看著張寅一揮手,有人過來將一瓢涼水潑在張寅臉上。
“將爺,不是說不用刑嗎?”
“這個你放心,我們錦衣衛是司法機關,從來都是依法辦案,重證據輕口供,不會刑求于你。”千戶俯身安慰道:“但是你兒子張大仁、張大義、張大禮會把這些流程走一遍。”
張寅撲通一下跪倒在千戶面前,淚流滿面道:“將爺,我就是李福達!我逃到太原后隱名埋姓娶妻生子,我的家人都不知情,跟他們無關。”
千戶盯著張寅的臉看了很久,對張寅道:“大明是講法律、講道理的地方。我們錦衣衛絕不冤枉一個好人,也絕不放過一個壞人。
舉頭三尺有神明。你是什么就是什么,官老爺是代表君父查明真相,你不可對天地君親師說謊。”
千戶起身對兩名小旗道:“帶他回去,洗個澡,換件衣服,他和三個兒子的伙食不要虧待。每天領他們在院子里走走,不要嚇著他們。”
見小旗帶張寅離開刑房,千戶朝刑房邊一個小窗口走去,躬身稟道:“鎮撫使大人,此犯目光渙散,膽氣虧虛,不像是能召集號令萬人,又先后兩次從邊荒衛所逃脫,孤身行走千里的李福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