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后,無論是在職的還是退休的蘇州籍的官員,特別是陸家女眷的父親兄弟叔伯侄甥,家家都湊了錢送到織造局。廖宣把大部分錢財解送內帑,令錦衣衛把陸完家的女眷留在織造局做苦役,并給正德上了奏疏。
陸完家的財產頗多,田地、商鋪、家宅被發賣,最后又被陸完的親戚壓價買去,中間大量的差價都不知所蹤,楊植也沒興趣去沾這些血錢。
眼看元旦快到,錦衣衛們歸心似箭,匆匆發賣完不動產,把陸家的男丁打入囚車,帶著抄來的錢財匆匆回南京復命,因為皇上來南京了。
十二月第二十三天即丙戌日,正德到達他忠實的南京城。來到南京他就身不由己,先去太廟把一個一個太祖以上的祖先祭祀個遍,再去長陵獻陵等祖宗陵墓拜祭。
國子監也已經放年假,楊植、舅舅小舅子趙大張二等鳳陽親友浩浩蕩蕩,回到鳳陽去過年,涂惟不敢回南昌,王陽明給南京的奏疏說南昌還有朱宸濠余匪。
在鳳陽的新年與過去完全不同,親友更多,郭雪似乎顯了懷,讓袁守誠、馮氏松口氣。
過完元宵,日子逐漸恢復正常,知縣派人請楊植去內衙書房談事,當然夏師爺也在。
陸知縣開口便說:“我這一任已經屆滿,不想再宦游了。我年前就打了致仕報告,過幾日新知縣就會來接替我。”
陸、夏兩家與鳳陽商行的合作非常愉快,楊植想想說:“我送老父母和夏師爺去華亭縣吧,就當游學!”
秀才有游學特權,所以可以到處跑,不用在路引上標注去哪里。
陸知縣非常感動:楊植很有春秋古人之風!夏師爺就沒有那么天真,他知道楊植做事的目的性很強,雖然自己從來不知道楊植做事的目的是什么。
過幾日新知縣上任,鳳陽縣士紳照例在鳳陽城門外演出放鞭炮、送萬民傘、脫靴子、送上程儀歡送陸知縣的劇本,楊植帶著趙大張二護送陸老爺夏秀才回華亭縣。
路上無話,幾人坐船走運河經揚州直下蘇州。
按大明制度,退休老干部等同于他原來的官員身份,一路上的待遇按在任時的待遇:住官驛,貨物免過境稅,沿途地方官員派車、船,征民夫兵丁衙役為之服務,路上幾乎不花錢的。
一行人來到蘇州府城,住在城外官驛,剛剛住下,夏秀才前去吳江縣衙門讓縣里派船、派民夫,不一會驛站大使就送來幾張拜帖。
陸老爺接過來一看,有前廣西布政使張某、前陜西按察使李某、前湖廣巡撫王某等等,帖上說請陸老爺一行人晚上去太湖邊的“聽雨小筑”小酌一杯,屆時豪華車馬接送。
這多么令人欣慰:金杯銀杯,不如士大夫的口碑!我兢兢業業,造福鳳陽,官聲竟然名揚蘇松!
身邊楊植卻接過拜帖看一眼,對驛站大使說道:“你去告訴門外眾人,我輩士子古道熱腸,急公好義,并非挾恩圖報!讓他們回去,就當沒有這回事!”說著把拜帖還給大使,揮手趕走了他。
陸老爺瞠目結舌,你楊植算哪根蔥,夏秀才不在身邊,我的事能輪到你作主?
過一會夏秀才回來說:“吳江縣派了一艘彩船征了五名民壯,送我們去華亭,是不是僭越了?這不是七品官的待遇,恐惹物議!”
楊植說:“那就不要吳江縣派船了,我們明天自己雇個船回華亭縣。聽我的沒錯,沒有人比我更懂蘇松!”
陸夏二人莫名其妙,第二天一行人大早就離開驛站,到碼頭雇了一艘船,偷偷離開蘇州。
一路無話,華亭距蘇州很近,船只張滿帆很快到了華亭縣。
按官場規矩,陸老爺致仕回到了華亭還是官身,有義務親自拜訪華亭縣父母官備個案,有義務為縣里政務出計獻策。
華亭知縣在搞勸農勸學興修水利等政務時,有義務把有官身的退休老干部請來參政議政,逢年過節搞搞茶話會。
遞過帖子得到答復后,陸前知縣老爺左邊一個夏秀才老爺,右邊一個楊秀才老爺,后面跟著好大兒陸員外老爺,每名老爺身邊兩個仆役,威風凜凜浩浩蕩蕩直奔縣衙。
華亭知縣三十歲剛出頭,也是剛上任的。這種客人身份與知縣對等,不能只叫師爺出面。于是親自在書房接見四名客人,幾人滿滿坐了一屋子。
按主賓落座后,陸老爺和知縣按官場或者說士人禮儀互敘年齒、功名、籍貫。
華夏知縣對陸老爺自我介紹:“本縣聶豹,字文蔚,前輩叫我雙江也可以,我是正德十二年進士。
雙江籍貫江西吉安府永豐縣,考上進士后才發現自己學問不精深,所以回老家又讀了幾年書,年后第一次出仕來華亭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