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讀書人如果能考中進士,那他要參加六次大考,俗稱過六關(guān),凡是讓他通過大考試的考官都是他的座師。
在理論上,一個進士有六位座師:知縣、知府、提學(xué)、鄉(xiāng)試主考官、會試主考官、殿試主考官即皇帝。
但是我華夏兒女非常勢利,這些座師的重要性,考生是按考上后獲得的利益大小,從皇帝開始往下排的。
所以能讓考生通過后,送禮跪拜認老師的,至少是鄉(xiāng)試主考官。
點考生為秀才的提學(xué),對考生的職業(yè)前途的影響很小,勉強被考生稱為小座師。
楊植本來可以像其他考生一樣,狂歌痛飲通宵達旦,釋放心中的喜與悲;或者就此打馬回家,與提學(xué)山高路遠再不相見。但是晚上,楊植還是以學(xué)生的名義去官驛拜見了張鰲山。
提學(xué)御史這個官位的權(quán)力太大,一個提學(xué)三年一任后,朝廷會立刻換人,考生與提學(xué)的聯(lián)系也非常少,一般沒有聽說過秀才給提學(xué)送禮拜師的。
張鰲山考慮一下,決定還是接見楊植。果然楊植不是來送禮拜師的,兩人見面寒暄幾句,很默契地沒提院試的事。
讀書人說話沒有那么直截了當,張鰲山燭光下熟視楊植良久,說道:“前日,叢豐山書信中提及于你,說你知書達禮見多識廣,又為人聰慧勇于任事,是一個可造之材!”
叢蘭這個濃眉大眼的山東大漢就是心眼直,愛說老實話!
楊植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謙虛地說道:“其實我也沒有那么好,我只是把常人喝茶的時間用在學(xué)習上。”
張鰲山嚴重懷疑叢總督看走了眼,很想也端起茶杯說一句“請喝茶”把楊植趕走。
自己點的案首,含淚也要認下!
張鰲山遲疑地說:“我的情況,你了解多少?”
大明王朝時期,江西吉安府特產(chǎn)官老爺,所謂的“一門三進士,隔河兩宰相;五里三狀元,十里九布政”就是說吉安府。
張鰲山出生于吉安府傳統(tǒng)的一門三進士之家。曾祖父、祖父都是進士出身,歷任高官。先祖在御史任上隨英宗睿皇帝出征,在土木堡力戰(zhàn)捐軀。
張鰲山遺傳了先人會讀書的基因,從小便是“別人家的孩子”,大明又有神童崇拜的風氣,這就被寧王注意到了。
寧王憐惜張鰲山這個烈士子女,在張鰲山少年時就經(jīng)常資助他。張鰲山考上進士當上御史后,依然與寧王往來密切,接受寧王的饋贈,為寧王在朝中代言,而且曾經(jīng)受寧王指使,上疏彈劾右都御史俞諫,迫使俞諫致仕。
現(xiàn)在寧王反意已明,張鰲山想起自己的這段黑歷史,寢食難安。從華夏的倫理上,寧王對他有恩,類似于亦師亦父的角色;但華夏還有一個更大的倫理,就是天子為天下人之君父。
按倫理,如果寧王勝利還好辦,學(xué)楊士奇楊榮等前輩先賢就行了;如果寧王失敗,張鰲山應(yīng)該自盡以答謝寧王的恩情!
很難辦呀!
楊植安慰說:“事在人為!有些事,你不去做,怎么知道有沒有效果呢?”
張鰲山太息道:“我并非沒有想過如何去做!只是思前想后,始終找不到解決辦法!”
原先歷史上寧王殺官造反后,張鰲山發(fā)布一篇討寧檄文算是表明立場。但是皇上顯然不認可,派錦衣衛(wèi)把張鰲山逮捕,押入詔獄。幸虧王陽明等人極力營救,上疏力辯,張鰲山終于在詔獄中被關(guān)了一年后得以釋放。
楊植讓張鰲山屏退下人,低聲說:“大宗師你寫幾封信,信中要有稱頌今上英明神武,勸寧王一心一意侍奉君父,退還護衛(wèi)等內(nèi)容。”想想又說:“日期寫正德八年、十年,你考上進士之后的日子。”
張鰲山愣了片刻,愕然問道:“這有什么用?”
楊植淡淡一笑:“我是錦衣衛(wèi),我自然有辦法。”
見張鰲山開始寫信,楊植又說:“你再寫一封信,寫給一個名叫涂惟的南昌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