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植已經習慣了夏師爺對他的質疑,說道:“這個陸姓路人看我的樣子很關注,一般鄉下人很少這樣看陌生人的。”
夏師爺嘟嘟囔嚷:“我們這里的鄉下人就是這樣的!”不過想想又說:“可能吧,他們家族和陸縣令的好大兒在爭地。”
在夏師爺的敘述中,這是一個很老套的故事,在大明幾乎天天發生。
陸姓路人的家族在買地,再用土地的收成買更多的地;而陸縣令的好大兒做海貿來錢快,賺了錢也是買地。眼下這兩家姓陸的都看上了一塊地,所以關系有點緊張。
兩家都有人仕宦,誰也不拿不下誰,目前就是這樣的狀態。
“同室操戈,相煎何急?”楊植悲天憫人地感嘆。
夏師爺看不慣楊植的裝模作樣:“你又不是三歲小孩,這種事平常得很。別說一百年前同宗,就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為爭家產打破頭的,你見少了?”
楊植高屋建瓴地說:“你們是存量博弈,不是辦法!要么再去找耕地,要么另外找出路。”
夏師爺一句話都不想多說了。
兩天后許大派了一條小舟直接開到夏師爺側門邊把楊植三人載上,小舟咿咿呀呀沿著河汊向東行駛,來到吳淞口換上一艘平底沙船駛入東海。
東海上也有一些海船來來往往,楊植等人第一次出海,晃得頭暈,吐了一會后問許大:“要是我們被人打劫了怎么辦?我現在看到有船在海上就緊張。”
許大安慰說:“洋山島距松江府和寧波府都不遠,張滿帆兩個時辰就能到,這里是有名的漁場,很少出問題的。”
洋山島還是很大的,島上分布著一些建筑。其實它的位置不錯,距離松江府更近,很適合做一個長江口的前進基地。只是寧波府的耕地更少,寧波人更熱衷于海上討生活。
島上背風的港口停了一排排的船,有漁船也有平底沙船,還有尖底福船。港口之上有一排建筑,正是交易場所。
“這里還是不如雙嶼島,雙嶼島上除了天后宮,還有西洋番鬼的教堂,住著好幾千人,倭女、番婆子、高麗娘都有。”許大介紹說,“這里倭人、高麗人、流求人多些。”
楊植進到交易所看看,洋貨就是高麗紙、高麗參、倭刀、倭扇、干貝干鮑魚,不禁大失所望,說道:“這種貨色也好意思賣到大明來?”
許大哈哈大笑說:“大明無所不有,他們是來大明買瓷器、茶葉、鐵器、銅錢的,順路帶些土貨免得來時空運一趟。你的琉璃屬于高檔貨,粵省、南洋、暹羅諸地甚是喜愛,不過以前他們采購的都是博山琉璃。”
果然在另一處vip交易區,天方、波斯、天竺、南洋商人云集,陳列的都是一些高大的珊瑚、寶石、大珍珠、沉香木、琥珀等奇珍異寶,就像不要錢一樣,轉手到南京就是十倍之利。
鳳陽琉璃成功地引起了洋商的興趣,南洋更喜歡小琉璃物件,幾個南洋地區客商還要求訂制一些琉璃佛教法器,楊植用也買了一些珍寶。
出來后楊植概嘆,做海貿真賺錢!難怪一百年后海商鄭芝龍能養一支無敵艦隊,鄭成功還有鐵甲軍!自己從鳳陽帶來的半船琉璃從南洋、天竺商人淘換了不少奇珍異寶,還用一些小零碎琉璃珠從倭人那里換了一百多兩銀子。
但是他們的生意真算不上什么,一些操著福建、廣東口音的海商從福建廣東販運閩貨粵貨到蘇州、松江,換來成箱的銅錢,再把銅錢賣給倭商、南洋客商換了銀子回閩粵,一趟下來幾十倍的利潤。
小小的洋山島尚且如此,雙嶼島那還不得是流淌著金銀財寶的極樂世界!
楊植和許大離開vip交易所向港口走去,一路上就供應鏈上的利潤分配進行著友好而激烈的協商。許大突然拉住楊植:“你是不是惹上什么事了?”
楊植回頭,見六個漢子在后面跟著他們,個個眼色不善,和當初徐州云龍山下打行棍徒的氣質不能說一模一樣,也有七八分相似。于是疑惑地問道:“為什么是我惹上事?難道你純潔如白蓮花不成?”
許大冷笑著說:“海貿并非弱肉強食。各地海客遠涉重洋出生入死,所求不過錢財而已。大家能在洋山、雙嶼相安無事,就是因為道上有道上的規矩。只有你們這些外人才會把洋山當成法外之地。”
“你們自己解決吧。”許大帶著兩個手下向山坡走去。
只有硬著頭皮應對了,在海島的偏僻之地,退無可退。
楊植轉身從腰上抽出短棍,向后迎上去,趙大張二兩人也放下擔子,抽出扁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