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踏入那座古老城鎮(zhèn)的剎那,時間仿若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粗暴地?cái)噥y。原本平靜的市井畫卷,瞬間被扯碎。
喧囂如同洶涌的黑色潮水,裹挾著刺鼻的腥味,以排山倒海之勢向他撲來。街邊包子小販的叫賣聲,恰似生銹齒輪艱難轉(zhuǎn)動時發(fā)出的尖銳摩擦音,一聲高過一聲,直直地刺進(jìn)人的耳膜:“熱乎的包子嘞,剛出籠的大肉包!”
蒸籠里的饅頭像是一群急于掙脫束縛的囚徒,拼命向上擁擠。熱氣騰騰地翻滾著,散發(fā)出一股令人作嘔的甜膩氣息。周圍的孩童們,眼睛里閃爍著貪婪的光。喉嚨如同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不由自主地吞咽著口水。那模樣,活像一群饑餓已久、正虎視眈眈盯著獵物的惡狼。
雜貨鋪的老板滿臉堆笑,那笑容如同涂抹在腐朽木頭上的劣質(zhì)油漆,虛假而又刺眼。他手里拿著一把精致木梳,對著路過的行人熱情比劃。聲音尖銳得如同夜梟的啼叫:“瞧瞧這手藝,梳頭順滑得很,還有這農(nóng)具,結(jié)實(shí)耐用,保準(zhǔn)用個十年八年都不帶壞的!”
人群如同被驚擾的蟻群,雜亂無章地涌動著。有的提著菜籃,腳步匆忙,神色慌張,仿佛身后有一群惡鬼在追趕。有的則三兩成群,談天說地間,笑聲如同破碎的玻璃片,在空氣中肆意飛濺。
街頭藝人耍著雜耍,手中的飛刀寒光閃爍,猶如一條條冰冷的毒蛇。引得圍觀人群不時發(fā)出陣陣驚呼。喝彩聲、銅錢落入盤子的“叮當(dāng)”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曲嘈雜而又詭異的樂章,讓人的耳膜生疼。
這般濃郁得近乎窒息的煙火氣息,對鐘離而言,既熟悉又陌生。仿佛是一場被遺忘已久卻又突然重現(xiàn)的噩夢。
熟悉的是,在漫長如亙古黑夜的歲月里,他見證過無數(shù)次這樣的人間百態(tài)。那些悲歡離合、生老病死,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眼前反復(fù)上演。陌生的是,如今以這樣一種近乎“凡人”的姿態(tài)身處其中,感受竟如此不同。
他就像一個迷失在茫茫沙漠中的旅人,四周是無盡的黃沙。熾熱的陽光無情地炙烤著他的肌膚,每一步都踏在滾燙的沙礫上,艱難而又小心翼翼。仿佛生怕驚擾了這片死寂沙漠中隱藏的某種神秘力量。
可隨著他一步步前行,周圍的一切悄然發(fā)生了變化。行人的目光如同一束束冰冷的探照燈,紛紛聚焦到他身上。起初,那目光里滿是驚艷,被他周身與生俱來的超凡氣質(zhì)所吸引。仿若看到了一個從遙遠(yuǎn)神話中走出的神只。
而后,敬畏如同黑色的藤蔓,迅速在每個人心中蔓延生長,扎根。人群自動為他讓出一條路,那場面,恰似紅海在摩西的權(quán)杖下被生生劈開。寂靜以他為中心,如同一圈圈黑色的漣漪,迅速擴(kuò)散開來。所到之處,一切聲音都被吞噬。
鐘離心中泛起一陣難以言說的復(fù)雜情緒。那感覺,如同吞下了一顆苦澀的藥丸,藥丸在胃里慢慢溶解,散發(fā)出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
修仙者與凡人,同出一源,本應(yīng)是同根而生的枝葉。在同一片藍(lán)天下相互扶持、共同生長。然而,力量的懸殊,卻如同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硬生生地將他們分隔開來。
凡人面對修仙者,敬畏如同刻在骨子里的詛咒,深入靈魂。而修仙者看待凡人,大多時候是漠視,仿佛他們是螻蟻,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如同腳下的塵埃,被隨意踐踏。
在鐘離眼中,生命本應(yīng)平等,每一個鮮活的靈魂都有其獨(dú)特價(jià)值。力量不該成為制造隔閡的兇器。他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如同夜風(fēng)中一片凋零的樹葉,無聲地飄落,轉(zhuǎn)瞬即逝。
指尖墨光一閃,仿佛是黑暗中劃過的一道流星,帶著一絲絕望的意味。他悄然隱匿了自身那過于耀眼的氣質(zhì)。剎那間,他從眾人矚目的“神”,變回了一個普普通通、扔在人群里就找不見的路人。
而市井的喧囂,也如同被重新按下播放鍵的老舊唱片,再度洶涌而來。那嘈雜聲,仿佛要將整個世界淹沒。
路過一家酒樓,那嘈雜聲仿佛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惡鬼咆哮,震耳欲聾。似乎要沖破屋頂,直上云霄。
酒樓內(nèi),食客們推杯換盞,酒液在杯中蕩漾。映著昏黃的燈光,閃爍著詭異的光,如同惡魔的眼眸。劃拳行令的呼喊聲此起彼伏,“五魁首啊,六六六!”
醉者們面紅耳赤,高談闊論著天下大事。聲音帶著幾分醉意的沙啞與張狂,仿佛他們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爭得面紅耳赤的兩人,脖子上青筋暴起,活像兩只斗得你死我活的野獸。眼中閃爍著兇狠的光。
店小二穿梭在桌椅間,手中托盤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扯著嗓子高聲呼喊菜名:“清蒸鱸魚,來嘍——”
各種混雜的氣息在空氣中肆意飄散,有酒香、菜香,還有汗臭與煙火氣交織的味道。那氣味,如同腐爛的尸體散發(fā)出來的惡臭,令人作嘔。鐘離下意識地皺了皺眉,加快腳步匆匆而過。那模樣,就像一個誤入魔窟的凡人,只想盡快逃離這個充滿罪惡與欲望的地方。
緊接著,怡紅院樓上的姑娘們眼尖,一眼就瞧見了鐘離。在她們眼中,鐘離那身氣質(zhì),一看就是個出手闊綽的有錢主兒。如同黑暗中的一塊肥肉,散發(fā)著誘人的氣息。
一時間,鶯聲燕語從樓上飄下,像是一群嘰嘰喳喳的烏鴉,聒噪而又刺耳。有姑娘輕搖羅扇,半露酥胸,聲音嬌柔得能滴出水來:“公子,上來坐坐唄,奴家給您唱曲兒解悶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