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可知,去年南鄭出產的戈,在宜陽之戰中折斷了多少?”陳淵示意執事展開傷亡統計竹簡,“三百一十七件兵器因質量問題導致士兵戰死,其中兩百零九件來自貴地工坊?!彼D向圍觀的工匠,“你們的兒孫若拿著這樣的兵器上戰場,你們能安心嗎?”
老者梗著脖子道:“我等祖上七代都是周王室工正,如今卻要聽命于一個不知來歷的聯盟……”
話音未落,人群中突然有人喊道:“我兒子上個月用了聯盟的淬火法,鍛造的劍連砍三塊甲片都沒卷刃!”陳淵認出那是南鄭有名的劍匠墨離,半個月前剛加入聯盟。周圍的工匠開始竊竊私語,有人摸出懷里的聯盟令牌,那是墨離偷偷分給他們的試用版。
最終,南鄭工坊還是納入了聯盟體系。但陳淵清楚,這只是舊勢力的暫時妥協。更讓他警惕的是,最近收到的《百工技藝規程》竹簡,常有被篡改的痕跡——有人在冶煉配方中偷偷增加了鉛的比例,看似降低了成本,卻會導致兵器脆裂。他讓系統掃描竹簡上的指紋,發現其中一份竟來自咸陽宮的某位宗室成員。
“他們怕的不是標準,是怕失去對工坊的掌控?!鄙钜?,陳淵在寫給嬴政的密折中如此寫道,“傳統工官制度下,工坊主靠獨門技藝壟斷資源,而聯盟推行的標準化,正在瓦解這種壟斷。”他頓了頓,提起狼毫加了一句,“臣請陛下賜聯盟‘代王行工’之權,凡抗拒標準者,以誤軍機論處?!?/p>
五、齒輪咬合:協同的力量
秋末的咸陽城外,一場特殊的“閱兵式”正在進行。
嬴政身著黑色龍袍,站在三丈高的檢閱臺上。臺下陣列的,不是甲士鐵騎,而是各式各樣的工業機械:左側是十二臺蒸汽驅動的紡織機,正在將蜀地運來的蠶絲紡成細紗;中間是五輛滿載鐵礦石的蒸汽貨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隆隆聲響;右側則是墨家與耕戰工坊聯合研制的“機關連弩車”,二十架弩機通過齒輪聯動,可在片刻間齊射四百支弩箭。
“這是雍城的鐵礦、蜀郡的木材、隴西的皮革,”陳淵向嬴政介紹,“通過聯盟的物流網絡,七日便可齊聚咸陽。過去打造一輛戰車需要三個月,如今有了標準化部件和流水線,十日即可完成組裝。”
嬴政的目光落在遠處的煙囪上,那里正冒出淡淡的青煙——那是聯盟新建的焦炭冶煉廠?!肮讶说能婈牐瑥那翱康氖歉麘鹬?,”他忽然握住陳淵的手腕,“如今靠的,是這些會冒煙的鐵家伙。陳卿可知道,六國使者昨日見了這些機械,眼睛都直了?”
陳淵低頭道:“更重要的是協同之法?!彼赶蛘诮M裝弩車的工匠隊伍,其中有墨家的機關師、咸陽的鍛工、櫟陽的車匠,“聯盟讓不同地域、不同工種的人,像齒輪一樣咬合在一起。單是這架弩車,就涉及七十二道工序,需要十五個工坊配合——這種力量,遠非單個工坊主所能掌控。”
話音剛落,天空突然飄來細雨。陳淵揮手示意工匠們將機械推入防雨棚,卻見嬴政依然站在臺上,任由雨水打濕衣袍。“昔年商鞅變法,靠的是徙木立信;如今陳卿變法,靠的是這些鐵鑄的規矩?!鼻赝醯穆曇艋熘曷?,卻格外清晰,“無論宗室貴胄還是百工黔首,在聯盟的規矩面前,都得守同一個章程。這,才是強國之本?!?/p>
六、齒輪之外:文明的胎動
冬至那日,陳淵收到了來自蜀郡的加急文書。隨信附上的,是一張用聯盟標準紙繪制的都江堰水利圖——在傳統的魚嘴分水堤旁,畫著一個巨大的渦輪裝置,旁邊標注著“水力紡紗機設想”。落款是“蜀郡工盟分會
李冰”。
他忍不住笑了。李冰本是蜀郡太守,半年前加入聯盟后,常將治水經驗與工業技術結合。此刻這個渦輪設想,分明是想利用都江堰的水力驅動紡織機械——這正是陳淵一直倡導的“跨領域協同”。
更讓他驚喜的是隨信附上的另一卷竹簡,上面抄錄著各地工盟分會的創新成果:隴西分會改良了馬具制作工藝,使騎兵鞍具的生產效率提升三倍;函谷關分會設計出可拆卸的模塊化城樓,可在戰時快速組裝;甚至連遙遠的巴郡,都有工匠提出用天然氣煮鹽的方案……
“大人,墨家巨子派人送來了新的機關術圖譜?!笔膛f上一個密封的檀木盒,“還有,科技學府的學生們嚷嚷著要組建‘工科學社’,說要研究什么‘熱機原理’。”
陳淵打開木盒,里面是一套精致的木質齒輪模型,齒輪邊緣刻著墨家特有的云紋。他忽然想起聯盟成立那日,一位老工匠曾小心翼翼地問他:“按統一標準做出來的東西,會不會都一個模樣,沒了靈氣?”此刻看著手中的齒輪,他終于有了答案——標準化不是扼殺個性,而是讓每個工匠的靈光,都能在更大的體系中閃耀。
窗外,咸陽城的燈火正次第亮起。新建的輸油管道在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將從巴蜀運來的井鹽原油輸送到各個工坊。陳淵知道,在看不見的地下,還有更多的“齒輪”正在咬合:聯盟建立的礦石勘探隊,已經在岐山發現了露天煤礦;物流分會設計的驛道時刻表,讓貨物運輸誤差不超過半個時辰;甚至連貨幣鑄造,都開始采用聯盟制定的“秦半兩”標準模具……
這一切,都始于那個春日的聚會,始于一群拿著不同工具的人,愿意坐下來,為同一個目標制定規則。陳淵忽然意識到,工業聯盟真正的力量,不是那些轟鳴的機械或精密的標準,而是讓不同階層、不同領域的人,第一次相信:他們可以共同創造一個超越時代的文明。
青銅齒輪已經開始轉動,而它將碾碎的,不僅僅是舊有的工坊制度,更是整個戰國時代的boundaries(邊界)。在系統工業化的洪流中,秦國如同一只巨舟,而工業聯盟,正是這只巨舟的龍骨。至于前方等待的是星辰大海,還是暗礁險灘——陳淵摸了摸腰間的系統終端,那里正閃爍著穩定的藍光。無論如何,他們已經沒有回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