廬江渠記
廬江郡的旱情已經(jīng)啃了兩個月。風是熱的,刮過田埂時卷著碎土,打在人臉上像細沙磨。秦斬蹲在田埂上,指尖按下去,干裂的土地連個淺印都留不下,反倒是指節(jié)被硌得發(fā)疼——土塊硬得能硌碎馬蹄這話,半點不摻假。他眼前的稻田早沒了綠意,稻稈枯得像曬透的柴火,一節(jié)節(jié)脆生生的,風一吹就斷,倒在地上連帶著土塊一起碎成渣。
“將軍,再這么旱下去,秋收怕是要絕了。”身后的親兵趙武低聲說,聲音里裹著愁。他剛從西邊的村落回來,說那里已有農(nóng)戶開始拆木房的梁子,要帶著家小往江南逃——江南雖也旱,但至少有條長江,總能討口飯吃。
秦斬沒應聲,指尖在干裂的土地上輕輕劃了道線。就在指腹觸到土縫的瞬間,眼前突然浮起一層淡藍色的光幕,是系統(tǒng)的“地理探測”功能自動觸發(fā)了。光幕上的線條飛快勾勒出廬江郡的地形,紅色的區(qū)域是干旱重災區(qū),藍色的光點忽明忽暗,最后定格在東南方向,一行小字跳了出來:“東南三里,地下暗河,水深丈余,水質清甜,可引為灌溉水源。”
他起身時,才發(fā)現(xiàn)田埂后已圍了十幾個人。都是附近村落的百姓,衣裳打了補丁,領口袖口磨得發(fā)亮,臉上的顴骨高高凸著,是餓出來的模樣。為首的老農(nóng)姓張,村里人都叫他張阿伯,頭發(fā)白了大半,用根破布條扎在腦后,手里攥著個裂了口的陶碗,碗沿上還沾著點干硬的麥麩。
見秦斬看過來,張阿伯往前挪了兩步,腳底板在土路上蹭出細碎的聲響,聲音顫得像風中的稻稈:“將軍,您……您真能引來水?俺們去年就挖過,從村東頭挖到村西,挖了半里地,連個濕土粒都沒見著,最后鐵鍬都卷了刃……”
他這話一落,身后的百姓都跟著點頭。有個穿粗布短打的后生叫二柱,二十來歲的年紀,胳膊卻細得像麻桿,忍不住插了句:“阿伯說得對,去年王老爹家的小子,就是挖渠時中暑倒了,到現(xiàn)在身子還虛著。這土硬成這樣,哪挖得動啊?”
秦斬沒解釋。他抬手接過趙武遞來的鐵鍬,鐵鍬桿是桑木做的,被之前的士兵握得光滑發(fā)亮。他雙手握住鍬柄,沉腰發(fā)力,鐵鍬尖狠狠扎進腳下的土地——“咚”的一聲悶響,鍬尖竟真的嵌進了土里,比預想中容易些。再一撬,一塊土坷垃翻了過來,土塊邊緣竟帶著點淺淺的潮氣,不是那種干透的焦黃色。
百姓們都靜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塊土。二柱往前湊了湊,伸手想摸,又怯生生地縮了回去,只小聲問:“這……這土是濕的?”
“跟著我挖,按這個路線走。”秦斬指著眼前的光幕,雖旁人看不見,但他還是順著系統(tǒng)標注的藍色虛線,在地上用鐵鍬尖劃了道長痕,“從這里往東南,每三尺挖一個探坑,遇到硬土層別硬撬,繞著走。”
趙武先反應過來,立刻招呼身邊的十幾個士兵:“都愣著干啥?拿工具!”士兵們早憋了股勁,一聽這話,紛紛從馬背上卸下來鐵鍬、鋤頭,還有幾個扛著木夯——那是之前修營壘剩下的,現(xiàn)在正好派上用場。
百姓們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還是張阿伯先動了。他把破陶碗揣進懷里,撿起地上的一把小鋤頭——那鋤頭的鐵刃都磨得薄了,還是他年輕時用的。“俺們也來!”他喊了一聲,“就算挖不出水,能幫將軍搭把手也是好的!”
有了張阿伯帶頭,二柱也扛了把鐵鍬過來,還有幾個婦人,手里拿著自家的木鏟,甚至有個半大的孩子,抱著個破陶罐,說要幫著運土。秦斬看著這陣仗,沒多說什么,只是率先扛起鐵鍬,朝著劃好的路線走去。
太陽正毒,懸在頭頂像個火球。剛挖了半個時辰,士兵和百姓的衣裳就全濕透了,貼在背上,泛著一層白花花的鹽漬。鐵鍬砸在硬土上,“鐺鐺”的聲響在曠野里傳開,有時用力太猛,鍬尖會卷刃,趙武就拿著磨刀石蹲在旁邊,誰的鍬壞了,他立刻接過來磨,磨好的鍬刃在陽光下閃著冷光,卻還是抵不住硬土的磨——不到一個時辰,又有三把鍬卷了刃。
二柱的力氣本就虛,挖了沒一會兒就喘得不行,鐵鍬拄在地上,腰彎得像個蝦米。他看著眼前的土塊,又看了看遠處枯槁的稻田,突然把鐵鍬往地上一扔,蹲在地上捂著臉:“挖不動了……這破土根本挖不動!就算挖著了水,莊稼也早死了,白費力氣!”
他這話像顆石子扔進水里,幾個年紀大的百姓也跟著停下了手,臉上的勁泄了大半。有個老婦人嘆了口氣:“二柱說得也不是沒道理,俺家的稻子昨天全拔了,曬成柴火燒,總比爛在地里強。”
張阿伯急了,撿起二柱的鐵鍬遞過去:“你這后生咋這么沒骨氣?將軍都沒說放棄,你倒先泄勁了!去年沒挖著水,是俺們沒找對地方,今年有將軍在,說不定就成了!”
二柱沒接鐵鍬,頭埋在膝蓋里,聲音悶悶的:“成了又咋樣?俺娘昨天咳了一夜,家里連點草藥都沒有,就算有水,俺娘也等不到秋收了……”
秦斬正好挖完一個探坑,聽見這話,停下了手里的活。他走過去,蹲在二柱身邊,沒提挖渠的事,只問:“你娘咳了多久?有沒有發(fā)燒?”
二柱愣了愣,抬頭看他,眼眶是紅的:“快半個月了,一開始只是咳,昨天開始發(fā)燒,臉燒得通紅,喝了點米湯都吐了。”
“趙武。”秦斬回頭喊了一聲,“你去營里把我的藥箱拿來,里面有治風寒的湯藥,帶兩包過來。”
趙武愣了下,立刻應聲:“是!”轉身就往營地方向跑,腳步比來時快了不少。
二柱看著秦斬,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只是慢慢抬起頭,把地上的鐵鍬撿了起來,攥得緊緊的,指節(jié)都泛了白。
太陽往西邊斜的時候,探坑已經(jīng)挖了十幾個。最東邊的那個探坑剛挖了不到五尺,鐵鍬突然“噗”的一聲陷了進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輕松。挖這個坑的是張阿伯,他年紀大了,力氣本就不足,這一下沒收住力,差點栽進坑里。
“阿伯!”二柱眼快,一把扶住他。
張阿伯卻沒顧上站穩(wěn),伸手往坑里摸了摸——指尖剛碰到坑底的土,就猛地縮了回來,眼睛瞪得老大,聲音都抖了:“濕……濕的!坑底的土是濕的!”
眾人都圍了過來。秦斬走過去,彎腰往坑里看,坑底的土果然泛著潮氣,用鐵鍬挖了一勺,土塊里甚至能擠出點水珠來。他心里松了口氣,眼前的光幕又跳了出來,這次的提示更明確:“距暗河僅三尺,繼續(xù)深挖即可見水。”
“加把勁!再挖三尺!”秦斬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