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侶們要么用精妙的佛理將話題推擋得干干凈凈,要么以沉默應對,仿佛對“財務”二字天然絕緣。
他們的表情在佛殿的幽暗光線下,顯得格外模糊而疏離。
一種無形的、冰冷的屏障,嚴密地籠罩在谷莊周圍,將他與真相徹底隔絕。
他像是一個闖入精密儀器的異物,每一步都觸發著無聲的警報,每一步都踩在預設的警戒線上。
谷莊獨自一人站在大雄寶殿外空曠的廣場上,高大的殿宇投下濃重的陰影,將他完全吞沒。
涼意順著石板的縫隙爬上來,浸透鞋底。
東妙監院——這座千年古剎如今真正的主宰者。
他的影響力,早已無聲無息地滲透到寺廟的每一塊磚石、每一片樹葉、每一個僧侶低垂的眼瞼之下。
有他在,他這座無形的須彌山穩穩地矗立在那里,工作組想翻越過去,簡直是癡人說夢。
舉步維艱?
不,是寸步難行。
他又去找了慧明、明覺法師,兩人除了躲閃,沒有別的,結果也是一無所獲。
一種深切的無力感,混合著被愚弄的憤怒,在谷莊胸腔里無聲地燃燒。
他想起廣凈那句帶著驚恐尾音的“開不了機”,想起明海低垂的眼瞼,想起老僧玄之又玄的“鏡花水月”。
這哪里是清修之地,分明是一個精心構筑的堡壘。
工作組駐地是寺院邊緣幾間閑置的老禪房,原本僧人們堆放雜物的,匆匆騰空打掃了一下。
谷莊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屋里陳設極簡,一張破舊的八仙桌,兩張板凳,墻面斑駁。
只有高處殘留著不知什么年頭留下的煙熏火燎的陳舊痕跡。
墻角堆著些審計資料,空氣里彌漫著舊木頭和淡淡香灰混合的氣息,沉甸甸地壓著人。
上午財務室的碰壁,廣凈那驚恐又欲言又止的眼神,還有僧侶們滴水不漏的沉默,慧明、明覺法師的躲閃。
都像無形的鉛塊墜在他心頭。
每一步試探,都撞在一堵無形卻堅韌的墻上,那墻的名字,叫東妙。
他疲憊地坐到吱呀作響的舊木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指節因上午的壓抑而微微發白。
就在這時,門被輕輕叩響。
一個面龐稚嫩的小沙彌端著托盤進來,垂著眼瞼,動作拘謹。“谷組長,您的午飯。”
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
托盤放下,一股混合的香氣立刻彌漫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