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他就是在針對我!”黃明宇氣得屁股一錘座板,小小的馬車立刻不堪重負似的搖晃了幾下。身邊的林瀲幫他掃著背順氣,“行了行了,你現在真是爺了,脾氣大的!”
林瀲頭上被沈嫣插了支梨花珠步搖,沉木玉蘭簪被迫換下來了,正滿臉的不自在。身上穿一件青山碧的流云紋對襟大袖襦裙,寬袖子沉重,給黃明宇掃了幾下背,手便累了。剛放下手來,旁邊的沈嫣探身過來偷偷幫她捏了幾下。林瀲沒回頭,只是臉上神色柔和了不少。
幾人正塞在一輛馬車里,去宮里拜瑜妃娘娘。今年年節碰上皇后不便,瑜妃新接手祭祀、宮宴、各府賞賜,終日忙不停。黃明宇每日去請安,也不過是行個禮就走了,話都說不上兩句。終于等到年節過去能喘口氣,瑜妃便立刻叫自己兒子帶阿嫣和林瀲來宮里見見。
沈嫣悄悄幫林瀲按摩著,泛泛地安慰道,“明宇別生氣了,朝堂上政見不同,也是正常的。”
黃明宇道,“政見不同怎么次次都來搞兵部,澤王兄…”沈嫣皺眉看了他一眼,馬車在大街上走著,誰知外面經過什么人,說話得異常小心。黃明宇嘖了一聲,不帶大名了,“害!他根本不熟治軍的事!從前是他岳丈管著,所以從來沒找過兵部麻煩;現在老婆都走了,岳丈也和我交好了,這才急了!依我說,就是這么回事,小氣鬼!”林瀲嘆了口氣,又去幫他掃著背,“好了好了。”
沈嫣默然,澤王針對明宇,除了朝政上的原因,很難說跟那次明宇沖進澤王府救了她毫無關系的。林汐走了,最近隔三差五地,澤王府總有女眷來訪六王府,因都是妾,不敢找沈嫣和林瀲,便找海棠,說要看小公子。沈嫣還以為是因為澤王府一下失了兩位東宮,她們是在打關系,要爭澤王府內院的主理權。
直到看見那些姬妾們留給孩子的禮物,都是沈嫣從前愛的名家字畫,詩詞孤本,一看就知道是誰收集來的。海棠被纏得無法,沈嫣不便出面,林瀲次次都得從鋪子趕回來府里幫著擋。她們送禮,林瀲加倍地送些貴重的回去,再三說是自己的私物——防著澤王拿六王府的東西來造沈嫣的謠。搞得黃明宇也撓頭,怎么澤王兄府上的女眷和自己府內院打得火熱,澤王兄在朝上倒天天不放過他呢。
沈嫣本來就急著想林瀲走,現在更急了。她和林瀲在這個四面楚歌的地方,多一個人留下來,仿佛多一個靶子。沈嫣這邊和離了,說不定林瀲那邊又綁住了;林瀲安然無事,說不定沈嫣這邊又生了什么禍。
黃明宇緊皺著眉,繼續煩道,“你說我能怎么辦!跟他吵嗎,好像我故意和他分陣營。其實干嘛這樣啊!我還能威脅到他?要不是林大人扶著幫著,淵姐又留了小手抄給我,我管半個兵部都吃力。他手上的事,我根本接不過來,又不會搶他的!”
林瀲嗤笑道,“你接不過來,小何接得過來,那不一樣嚒。”
黃明宇不解,“那澤王兄怎么不針對小何?”林瀲看白癡一樣看了他一眼,不說話了。黃明宇拿他那顆七竅玲瓏心想了一下,暗暗笑了。
自澤王府救阿嫣那日后,他便想通了,阿嫣和瀲姐既是有情人,兩個又都是他朋友,那么在他府里眷屬了就是。不礙著他什么,反而還對他有好處,他要再給海棠找這么好相處的主母,可沒那么容易。黃明宇自己心寬了,想著瀲姐和小何沒可能,反而時不時地愿意拿他倆來說說笑。別的他說不過瀲姐,可小何和阿嫣,這兩個人是瀲姐的軟肋,瀲姐一說他們名字就得嘴瓢。
黃明宇陰陰地一笑,忍不住嘴賤道,“瀲姐對小何真有信心,又知道他接得過來?”
林瀲果然一彈而起,“你用用腦子!丞相管百官,除了兵部和宮里內務,什么接不過來?什么叫我有信心!要是小何都接不過來,將來下一朝…”沈嫣連忙重重咳了一聲,“林瀲,不要討論朝政!”
林瀲霎時偃旗息鼓,乖乖坐好,縮得自己小小的,往沈嫣身邊貼了貼。兩人看著倒像是一般高的樣子。沈嫣被個大米團子黏著,柔聲勸黃明宇,“明宇消消氣,等一下見著瑜妃娘娘,可千萬不能提這些了,讓娘娘憂心。”
黃明宇訕訕的,點頭道,“知道了。”
林瀲小心翼翼地拿余光觀察著沈嫣,見她沒有吃醋的跡象,不知自己該放心還是憂心。阿嫣現在已經顧不上介意小何了,只是催林瀲快走,借口擴展生意,去哪都好。林瀲本就不愿意走,加上澤王行事越來越讓人捉摸不定,更咬死了不肯離開。
馬車在宮外停下,換軟轎到瑜妃的靈犀宮,幾人剛拜過,茶還沒上,太后宮里來人傳話,請六王爺王妃去見一見。瑜妃端坐在堂上,笑笑地朝林瀲一伸手,長而尖的指甲套子下垂,像只聊齋里的山姥爪子。林瀲忙起身去扶她站起來,瑜妃笑道,“你們去吧,我和瀲瀲去外面看一下薔薇。”
黃明宇和沈嫣前腳剛走,后腳一個有點年紀的太監帶著十來個人進來,皆捧著紅錦布托盤,行禮道,“瑜妃娘娘,這是內務府替皇后娘娘送的春禮。”每年開春,皇后例行送禮予各宮嬪妃,多是養顏之物、胭脂水粉、顏色粉嫩的薄紗云錦,提醒妃嬪用心裝扮,勤勉侍君。這例從古至今是這樣,皇后基本不過問,都是內務府操辦的。
瑜妃道,“多謝娘娘。”大宮女給領頭的公公塞了賞錢,公公謝恩不疊。瑜妃拉了一下身旁垂首恭謹立著的林瀲,“去,看一下有什么喜歡的,你自己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