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臉上一僵,沒藏住一臉尷尬的失落。
瑜妃眸子輕轉(zhuǎn),溫聲道,“嫣嫣,本宮仗著自己是長輩,跟你說兩句體己話。”
沈嫣眼尾酸痛,不敢直視瑜妃,垂首恭聽。
瑜妃聲音輕緩,“嫣嫣啊,現(xiàn)在封林二小姐做側(cè)妃,不過是林府的面子。誰感激你?但若是日后,由你這個(gè)正位夫人來提她的位份,一來是你的賢惠,二來是陛下也看你的面子,三來…”瑜妃頓了一下,“二小姐和老六始終是舊識。本宮知道她是個(gè)好孩子,只是再好,也禁不住盛寵。嫣嫣,本宮怎么能不多偏心你呢?但若是她的身份都是你賞的,就算老六把她捧上了天,她也不得不敬你幾分。”
沈嫣怔怔抬頭望著瑜妃,沈夫人忙喊她,“傻孩子,還不謝娘娘!”
沈嫣跪地謝恩,抬頭望見瑜妃娘娘背著窗外的光,臉側(cè)也圍了一圈淡淡柔光,落在沈嫣身上的眼神慈愛而祥和。
娘娘確實(shí)疼她,可這份疼,為什么竟是以瀲瀲的血為養(yǎng)分的?
薄紗窗外,隱約看見一墻攀藤薔薇,細(xì)枝細(xì)葉,你壓著我,我踩著你,在冬日里糾纏地萎靡著,綠得那樣灰敗。沈嫣想起林瀲也愛綠,常常穿著一身青綠,清淡的、明媚的,不是靈犀宮里這樣蒙了塵的綠。
她不忍再看那半死的綠,于是又垂著腦袋。入眼的地板一片灰白,任何純粹的顏色在這世間大抵都是留不住的,白也好、綠也好、紅也罷,遲早都得摻入一絲塵埃的灰。看不清楚是年歲弄臟了還是本該如此的顏色,迷蒙又無奈,看著才像俗世煙火,才像活著的顏色。
轎子沿著宮墻而行,也不知繞了哪里,沈嫣仿佛將要被和暖的陽光曬化了,懨懨地倚在轎上,默默無語,眼睛閉著。疲憊的姿態(tài),落寞的神色,隔著那么遠(yuǎn),還是一眼就能看得見,藏都藏不住。
曲廊陰涼,陽光不至,冬日里四面透著風(fēng),那點(diǎn)寒意輕易地就寒到了心里。澤王立在廊下,遙遙望著宮墻下那抹身影緩緩?fù)鶎m外,離他而去,“我都忘了,父皇今日給老六賜婚。”
阿平立在他身后,默默無語。
“她傷心了,終是我負(fù)了她。”澤王輕輕的聲音,仿佛嘴里吹出一點(diǎn)點(diǎn)的氣,吹在傷口上,不是痛的,是帶著癢的絲絲疼。他倒寧愿痛。
阿平不忍,“王爺爭取過的。”
爭取過,但沒拼了命地爭取過。澤王默默,只安靜目送著自己的一段青春遺夢,一步步遠(yuǎn)去。
遠(yuǎn)處的軟轎轉(zhuǎn)了個(gè)彎,消失在宮墻后。但那抹哀傷的影子仍在,淡淡的一個(gè)印子,刻在大紅宮墻上,又或只是刻在了澤王的眼睛里。
沒有春水的枯干眼睛里,自然也沒有漣漪。澤王轉(zhuǎn)身,臉上不見七情六欲,“阿平,走吧。”
轎子從澤王的眸子里離開了,走到宮門前,沈家二人在宮道上轉(zhuǎn)了馬車,曼霓和阿堇跟車隨行。沈嫣靠在車廂里,雙手被沈母握著揉著,一疊聲慨嘆,“娘娘是真疼你,真真的疼你啊!娘娘萬事都備了,我這個(gè)親娘倒沒什么可以給你。之前從莊子套出來的現(xiàn)銀票,既不用備嫁妝了,你全部帶了去吧。娘跟曼霓說好了,以后她跟著你,不然偏室都有兩個(gè)陪嫁的,你只有阿堇一個(gè),別人要笑你的。”
沈嫣頓時(shí)坐起,“曼霓跟我?那母親呢?”
沈夫人笑著,“我回山上去,要那么多人做什么。”沈嫣急著要開口,沈夫人拍拍她的手,“我們山上那個(gè)小院子,還沒有人家林大小姐管的西苑一半大。你哪里知道大府的瑣碎?王府里的賬目來去,送禮還禮,庫房存物,你一個(gè)人怎么盯得過來?”
“母親,別擔(dān)心。瀲瀲算數(shù)很好,我來看賬簿,她在旁邊幫著對數(shù)…”
沈夫人擺擺手,“靠個(gè)外人,不如靠自己人。曼霓從你父親在時(shí),一直管著太傅府的賬,城外我們那幾個(gè)小莊子,她也熟。娘回去整理一下,把地契一并給你。”
沈嫣急道,“母親,女兒在王府哪還會缺什么。你什么都給我了,那你吃什么?”
沈夫人慈愛一笑,“我拿著一品誥命的俸祿呢,什么山珍海味吃不起?而且娘在山上,給我金山銀山也沒處使啊。你在王府,萬事都得銀子打點(diǎn),不然人家下人聽你的?我們家要人沒人、要勢沒勢,要是三五兩銀子還不給你湊起來,你孤身一個(gè)人…”說著哽咽起來,沒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