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日本傳來的文件袋里,另外還有一個密封文書袋,是派去監控東征團練軍的南京錦衣衛發過來的,喬宇自然沒有拆開。徐天賜寫了個收條把文書袋收下。
奏疏不可能詳細敘述南直團練軍這兩個月在日本的情況,但是進展也與楊植的預期大差不差:種姓制與權貴議會制必然會被日本大名所接受。
華夏之外都是天竺。沒有任何一個地方的權貴們會不想把自己的財富與權勢傳之子孫,世世代代做人上人直到地老天荒。何況日本直到自己的前世都是一個粗糙版的種姓制國家。
“李老帥說日本的大名爭相對明軍輸誠,這次從日本遞解了第一批金銀過來,一半入了南京,一半經運河上北京。圣上一定會很高興的?!?/p>
徐天賜楊植兩人辭別喬宇回到宅院打開錦衣衛文書袋,里面的文書是隨軍錦衣衛關于東征團練軍的監控報告,不外乎是團練軍行軍、打仗、搶劫的記錄;李老帥見了什么人,開了什么會,赴了什么宴、說了什么話等等。兩人粗略看看,無甚需要關注的事,與行軍御史張岳的報告差不多。按制度徐天賜應把它們歸檔,再根據報告寫奏疏直達天聽。
錦衣衛文書袋里另有一個小的密封文書袋,打開看里面是一幅粗糙簡單的日本地圖,里面標了日本幾個金銀礦,其中說大內家地盤上的石見銀山為最大,儲量未知,但整個大山銀光閃閃,肯定超過大明的任何一個銀礦;細川家地盤上的佐摩銀山次之。
徐天賜看后激動地在屋里走來走去,嚷嚷著說:“這就立刻報給圣上!”
楊植想了一下說道:“雖然錦衣衛的密奏可直達豹房,但是圣上未必能收到。我們還是留著金銀礦地圖好,軍情監控報告就無所謂了,報上去吧?!?/p>
在楊植反復洗腦之下,徐天賜對正德的預期壽命已不抱希望,不禁說道:“那我們留著它有什么用?”
“有大用!呂宋島有金礦,佛郎機、日本現在源源不斷地向大明輸入金銀!一旦它們中斷金銀輸入,大明的財政必崩潰不可!你去廣州一定要以備倭之名練兵,幾年后去我們去南洋挖金山!”
說到此處,楊植仰慕地看著好大兄,深情款款地說:“江西人出門在外三大職業,做官經商當道士!不巧得很,我三樣都擅長!我第一眼見到你,就發現大兄與乃祖一樣,都是天上星宿下凡,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之將傾,救黎民于水火,解大明之倒懸的重任非你莫屬!”
徐天賜拿起桌上的銅鏡自照了照,不自信地說:“那蕭鳴鳳提學聽說亦善此道!我過幾天去找他看看相!”
正德十六年正月十三,甲寅日。
內閣并沒有欺騙群臣,正德的病情似乎痊愈,他終于重新出現在群臣面前。
這天正德破天荒地帶著夏皇后前往慈慶宮給昭圣皇太后請安,然后來到奉先殿接受百官、四夷朝天使的新年祝福;朝廷命婦進宮先后去坤寧宮、慈慶宮給皇后、皇太后朝賀。
子曰:“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吾不與祭,如不祭。”南京朝廷的官員依禮當日在午門前遙敬君父,人人皆有憂色。
當日凌晨寅時,南直太平府東南方向突然一顆赤色彗星從東至西劃過夜空。彗星長約六七尺,久久停留在空中,最后變成白色,折成鉤子狀消失不見。
太平府就在南京邊上,南京不少人也看到了彗星。蕭鳴鳳與眾官遙拜過圣上后,下午就來小院找楊植。
自從兩人在南京國子監打過照面后,蕭鳴鳳就經常來找楊植談人生談理想,時不時暗示自己決不屈服于四品官到頭的命運,不能在地方上當個四品官蹉跎一生!
這搞得楊植非常有壓力:四品官是九成九進士的終點,想再進步就要看機緣!很多時候上面有吏部尚書也不好使!
蕭鳴鳳坐定后先東拉西扯地聊天,說自己上個月提調松江府,華亭知縣聶豹情緒激動地向自己推薦了一名秀才,說那名秀才是“國之重器”,日后必是首輔之位!
自己跟那名秀才聊了一會,那秀才個子不高,思維敏捷博學多才,自己就把秀才列入一等庠生;但看那秀才今后最多是四品翰林院掌事,相當于二品尚書就到頭了,沒有當首輔的氣運。
“最近我們心學門人有點迷茫!好像人人都很焦慮,到處拉人頭,看到一個可造之材就拉進群,連老師王陽明都不能幸免,何況聶雙江乎!”
楊植想起在贛南巡撫衙門的廂房里,那天晚上挨的那頓打,呵呵笑著說:“陽明先生不是常說‘只要認為是對的,都可以去做,做了就不要后悔,因為做的是符合本心的事’么?”
蕭鳴鳳嘆口氣說:“哪有那么多自信心覺得自己想的做的都是對的!比如說今天凌晨,楊小友,今天凌晨的彗星你怎么看?”
制度上,蕭鳴鳳是南直所有童生秀才的老師,楊植不敢托大,回復說:“大宗師!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世上哪有萬年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