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第三次部議現在開始。”
吏部的會議室里,臺上的吏部尚書陸完瞟一眼左邊的左侍郎廖紀,右邊的右侍郎羅欽順,又看看臺下一堆堆的郎官主事,揉揉額頭,宣布開會。
前段時間,正德幾乎把朝廷吏部之外的郎中及以下的官員清掃一空。上百個官員被杖責后貶去外地,十幾個官員被杖斃,給京官生態園留下了巨大的基層空缺。
陸完不得不讓文選司、考功司把大明進士出身的六七品官員們的檔案翻出來,找出可以補缺的人,每找到一批就開一次堂官集議會議。
其實部議可以不開。按大明體制,六七品京官的銓選、升遷,吏部尚書一個人就可以拍板,甚至文選司郎中就可以決定。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因為空缺太多了,各個方面的勢力都要考慮,在朝堂形成平衡。而且以陸完的層次,他基本上不認識五品以下的官員,所以需要集思廣益。
左侍郎廖紀、右侍郎羅欽順老神在在,閉目養神。
大明官府里各個部門的副手,其地位都很尷尬,制度上都沒有明確的職責,都需要主官授權。正如府丞不如排名后面的推官,侍郎也不如下面各司的郎中。
陸完是成化年間進士,是廖紀羅欽順的科場老前輩。何況陸完以平劉六劉七的軍功先當兵部尚書,再遷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書,哪里會看得起左右兩邊寸功未立、只會辯經的弘治年間進士!
踏馬的不務正業,《大學》、《中庸》加起來總共才五千字,你廖紀寫十幾萬字的讀后感有何用?你羅欽順翰林出身,你清高你了不起,你關起門來搞氣學又有何用?
怎么我有兩個這樣的副手!根本指望不上!
平日在部議中,左右侍郎就是背景板。今天也不例外,只有臺下的郎官們緊張地掏出碳筆和筆記本,準備記錄文選司郎中報出來的一個個人名和履歷。
今天的吏部會議室里,除了左右侍郎,個個都有疲憊之色。郎中、員外郎們天天在檔案里篩呀篩,每過半個月拿出一批名單上會,再集議挑選。
陸完見屬下被九九六搞得無精打采,決定講幾句冷笑話。
“我知道大家都很累,但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我又何嘗不懷念當年做牛做馬又掙不到錢的好日子?
那時朝廷派我打流寇,我從涿州追到開封,又從武昌追到淮安,每戰必身先士卒!衣不敢解甲,人不敢下鞍,雙股被磨得鮮血淋漓。那種日子是多么地充實!
跟我年輕時比起來,你們太享福啦!
大家要充分認識到,吏部的工作是有意義的!吏部是為國取才,要站在朝廷的高度選官!
最近從南京傳來一個詞叫‘兩面人’,我認為這個詞很好!
‘兩面人’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他們對朝廷的大政方針、決策部署,‘堅決擁護’的調門唱得比誰都高,‘步調一致’的口號喊得比誰都響,但實際上這種臺上宣誓臺下放肆的‘兩面人’,對大明的危害最大!所以吏部集議,就是為剔除那些‘兩面人’!”
話音剛落,吏部會議室的大門“砰”然被人踢開,五名錦衣衛面目猙獰闖了進來。為首錦衣衛小校手舉駕貼對眾人一亮:“錦衣衛辦案,閑人回避!”
這是什么情況?會議室鴉雀無聲,臺下眾郎官面無人色,會場上甚至能聞到某種不可名狀的味道。
小校惡趣味地環顧會場,讓屋內氣味充分發酵,然后一揮手,兩名錦衣衛小旗跳上臺去,一把打掉陸完的烏紗帽,一左一右夾住陸完就要下臺。
陸完如夢初醒,他抓住桌子邊緣,大喊:“我在霸州立過功,我為大明流過血!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要見圣上!我要見圣上!”
桌子被抓翻,左侍郎廖紀、右侍郎羅欽順連忙跳起來,心驚膽戰地避在一旁。
小校冷笑一聲:“陸完,你就是一個‘兩面人’!有什么話,到詔獄跟北鎮撫使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