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里是山區,好多建筑都是見縫插針。”小山漫不經心地解釋道,“重慶,重慶去過沒有?和那邊的很多建筑有相似之處。這棟樓的一層就是隔壁那個院子樓房的三層,這棟樓的三層樓頂可能還是另一個院子的底層平臺呢。你沒摸清周邊環境之前少說牢騷話,小心得罪了人。”
我郁悶地點了點頭,知道他說的有理,想了一想問道:“對了,你以前是來過這里吧,我看你路徑挺熟的,那這廟里的廚房在哪兒你知道吧?”
“知道啊,怎么了?你想去廚房偷吃的嗎?算了吧,我勸你趁早另做打算吧。那廚房是重地,肯定有人值守的。”小山邊說邊扯過一條棉被蓋在了身上,看樣子他是要睡覺休息了。
“偷什么偷,我是想去吃飯,咱們花錢買些吃的還不行嗎?”我解釋道,“現在是中午,咱們還都沒吃午飯呢,你不餓嗎?餓著肚子直接睡覺睡得著嘛。”
“大哥,現在都快兩點啦,廟里午飯早就停止供應了,你就是花錢也沒人賣你吃的。聽說過過午不食的說法嗎?”小山閉上了眼睛說道,“這廟里大部分僧人都奉行的是日食一餐,你啊,忍著點吧,堅持到明天早上再考慮吃飯的事情吧。”
“啊?日食一……不是,可我又不是僧人,憑什么也這么要求我啊。”我在驚訝之余又有些氣憤地說道,“總不能強迫我出家吧,再說不吃飯我也受不了啊,我有低血糖、貧血、營養不良,不吃飯會餓死的,一頓不吃就餓得不行,現在我眼前就已經有好多星星在亂晃了。”
“那你不會跟我一樣嘛,上床,閉眼,睡覺。”小山沒有搭理我的種種借口,在床上翻了個身,把臉朝向了里側,面向著墻壁側臥著說道,“睡著了就覺不出餓啦,少消耗少運動就能多堅持一會兒,堅持到明天早上開飯就是勝利。”
“我勒個去。”我無奈地找了一張相對干凈一些的床鋪躺下說道,“這可真是落到后娘手里了,蹲黑牢還都不帶管飯的,咱們這不就是等死嘛!”
我閉著眼睛在床上努力躺了半天也沒能入睡,一是肚子里餓,總是在咕咕地叫;二是心中有氣,覺得跑到這山上廟里來受罪都是青春害的,這個女人當真是可惡至極;三是聽見小山的呼吸聲漸漸粗重了起來,想來他是當真睡著了。這小子也夠可以的,心寬體不胖氣死人不償命。不行,我不能就這樣在這兒死等,我啊,差不多得先自救了。
想到這里我就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打開了背包,把我之前準備在爬山路上吃的面包和燒雞掏了出來。這些東西都是原本準備應急用的,要是能在路上買到熱飯熱菜就不用吃它們了,但現在看來情況有變,不吃是不行了,我的肚子肯定堅持不到明天早上,連今天晚上都堅持不到。吃吧,再不吃回頭小山醒了看見我有吃的他沒有,那他肯定會記恨我的。
我甩開腮幫子先把燒雞消滅了,這東西在廟里犯忌諱,別說讓小山看見了不好,就是讓廟里的師傅們瞧見了也多有不便,我啊,先受累打掃了它吧。接著是面包,一口氣干掉了三個面包才感覺慢慢恢復了一些理智。看著這一袋子的雞骨頭我忽然想起了之前在院子里見到的那條大黑狗。對,就讓它替我背這個黑鍋吧,想來僧人們也不太好意思為難一頭畜牲。
在院中找了個角落把雞骨頭丟下,回頭向樓門走時被午后暖洋洋的陽光曬得心潮澎湃起來,加上肚里剛剛吃了不少東西需要消化,就信步在這座廟中轉了起來。用小山之前的話
說,這應該叫做熟悉環境,防止自己今后犯錯。
這座廟的結構布局對于我來說相當地復雜,因為它有很多院落都是坐落在不同的平臺之上的,相互連通的道路就是那些寬窄高矮迥然不同的臺階,設計修建的位置也各不相同。有些通道臺階修在某座大殿的邊上,有些呢卻修在了不起眼的院子角落里,一時之間很難找到和看清。我之前從來沒有來過這里,感覺像是掉進了迷宮,高高低低地轉了幾個院落之后發現壞了,徹底迷路了,找不到回住宿樓的路了。
我不得不停下腳步冷靜了冷靜,覺得好像自打我出來扔雞骨頭之后就沒在這廟中見到過什么人,無論是游客還是僧人我都沒有見到。這個游客少呢可以理解,畢竟這廟是修在山上的,路又不好走,上山專程來這里的游客自然不會太多。僧人少嘛似乎也可以推測,吃飽了愛犯困這是所有脾虛之人都愛犯的毛病。僧人也是人啊,平時營養要是跟不上也會生病的。此時剛好又是許多人愛瞌睡的時間,院子里人少也是正常的。問題是我怎么辦呢?撞不到人問不了路我就只能繼續瞎走,這走到何時是個頭啊。
彷徨之中我抬頭望了望天,發現了路標。真的,有時這路標反而是在天上的。準確的說我是看見了塔,看見了一座高高的佛塔的塔身上半部。這座磚塔之前我好像是見過的,在進廟之后俯視全寺的時候我記得我看見過它,有一些印象。灰色青磚修砌的磚塔有十幾層高,不是說它有十幾層樓房那么高,是說它修建成了十幾層的樣式,每層的高度不到三米。我記得這座磚塔所在的位置非常地奇特,就在這座廟的大雄寶殿門前的院子里。
一般這種佛寺內的佛塔應該是用來安葬和供奉本寺圓寂的前輩知名高僧的骨灰和舍利的,有點類似民間說的墳墓,或是墳墓的地上建筑。如果是位于佛殿的近處,那往往意味著這座塔比殿要早,是先有塔后有殿,或者這塔是原位復建的,位置不能輕易更替。我覺得這座塔一定就是這座廟的一個核心,或者叫做中心也不為過。找到了它就能找到大雄寶殿,大雄寶殿往往是僧人們最集中的地方,在那里不愁找不到人問路。
瞄著這座磚塔我開始了自己的摸索之旅,上上下下轉過了幾個院落之后我終于來到了這座塔下。十三層,這次我數清楚了塔的層數,一共是十三層塔檐,清清楚楚的。塔身已經有些殘破了,很多磚頭都開始褪色了,看樣子還是一座有些年頭的舊塔。
走到了這里我開始有些回憶起去往住宿樓的路了。繞過這座磚塔,在另一側偏殿的邊上應該有一道臺階,可以下到更低的一處平臺,從那里我就可以找路回屋睡覺去了。
心里哼著小曲兒我慢慢地轉過了大雄寶殿前的空地,大殿門前長方形香爐內依舊是香煙繚繞,害得我根本就看不清大殿內佛像的位置和式樣。忽地,我不得不收住了腳步,因為面前突然出現了一塊牌子。鐵制鍍鋅的牌子,有半人多高,下邊是一個方形底座,上邊有一根豎桿,桿上頂著一塊長方形的鐵牌,牌子上邊有字,還挺多的,一時也沒來得及細看寫了些什么。這塊牌子就這么靜靜地立在大殿門前的香爐和磚塔之間,離塔身有兩米多遠,離香爐有七八米遠,可以說是哪里礙事它就立在了哪里,絕對地擋道,絕對地顯眼。
我很奇怪為什么之前我沒有注意到它,回憶了回憶,似乎之前我沒有走過這邊,所以沒被它擋住過去路。我定了定神,將目光集中到了牌子上面的文字。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什么進廟參觀的注意事項呢,可看了頭幾個字之后我就知道自己想錯了,這好像是一篇咒文,佛經咒文。
漢字楷書的紅色油漆小字每一個我都認識,但它們這樣組合在一起我卻是第一次見。又仔細看了兩行我才確信了一件事,一件我之前幾十年都沒有留意到的大事:原來轉佛塔不光是要講方向和圈數的,還需要邊轉邊誦讀咒文。我說我之前轉過的佛塔也有不少,可怎么就是求不來榮華富貴呢,敢情是我沒有誦讀咒文啊!其實也不是我沒有誦讀,而是我壓根就不知道有咒文這么一回事。好啊,等于之前那么多年我都做錯啦,白轉啦,少了步驟,少了最關鍵的一個步驟,沒它就沒辦法請動神佛。
我現在最大的感覺不是吃驚,也不是驚喜,而是憤怒,憤怒于我之前怎么就不知道有轉塔咒文這么一回事呢。嘿,真是照貓畫虎,以前光學了個形式,沒有學到內涵和竅門。我說我之前看見一些僧人和虔誠的信眾在轉塔之時嘴里還叨叨咕咕是在干什么呢,敢情他們都是在念誦咒文呢,不是在許愿發誓,也不是在表達各自的訴求。好啊,今天我算是知道了,這下我也可以整全套的儀式了。估計這套儀式搞全了之后就能讓我心想事成了,我后半生不勞而獲的美好生活就唾手可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