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內徹底沉入昏灰。
智遠方丈沉默良久,仿佛連周遭灰塵落地的聲音都能聽見。
他終于極其緩慢地點了點頭,喉頭深處發出一聲含混的、近乎氣聲的回應:“貧僧……記下了?!?/p>
數珠停止了撥動,無聲無息滑進他寬大的僧袖深處,冰涼一片。
與谷莊一番秘語之后,智遠方丈心中便如壓了一塊沉石。
慧明的遭遇清晰地烙在他腦?!鞘菛|妙要將寺廟核心徹底改易成吸金之所的囂張鐵證,不容回避。
而明覺所蒙受的構陷更是陰毒。
直指東妙為掩蓋更大罪愆不惜對同門下此毒手的冷硬心腸。
這兩人,已非簡單的派系對立,而是被無情碾過、推入泥潭的證人。
下午,谷莊召集林方政、鄂建設三人開了一個會。
谷莊站在桌首,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鋪開的一份手繪簡圖——那是清涼寺及周邊山勢的草圖。
幾條通往下山的路徑被粗紅筆重點圈出。
他臉上的線條繃得比平時更緊,眼底沉淀著連日操勞的疲憊,但也蘊著一種獵手鎖定目標般的銳利。
“情況大家都清楚了,”谷莊的聲音不高,卻帶著某種金屬般的質感,在空曠的房間里激起回響,打破沉寂,“殿宇修繕那邊,一切按部就班,進展順利?!?/p>
“我們不必天天盯著了。”
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坐在對面的林方政和稍側位置的鄂建設,那眼神如鷹隼掠過水面:“明面上的賬,查了三天三夜,每一筆進出記錄、每一張收據票根,翻來覆去,賬目本身,干凈!平!整!”
他每個字都咬得很重,像是在咀嚼某種不可名狀的堅硬食物,“干凈得像剛用砂紙打磨過的桌面,平得如同被壓路機碾過的路面,一絲多余的凸起都沒有?!?/p>
林方政聞言,眉頭早已擰成一個深深的結。
他下意識地拿起面前的搪瓷茶杯,舉到嘴邊才想起水已冰涼,又無奈地放下。
他抬眼看向谷莊,眼神里既有對賬目“完美”的疑慮,也有對后續方向的探尋。
“但是!”谷莊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穿透迷霧的力道,“這只是水面的情況!”
“水面之下呢?暗流洶涌!”
“這潭死水下面的淤泥爛沙里,藏著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我們心知肚明!”
他猛地一拍桌面,桌角堆著的一疊紙頁被震得簌簌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