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地端起茶杯,掩飾著動作里的些微顫抖,試圖緩解喉頭的發緊。
“但是,結果呢?”秦怡語氣里的無力感蔓延開來,幾乎成了彌漫在會議室空氣中的窒息感,“我們收到的回復,無論是書面的,還是私下溝通時對方擺出的理由……”
她無奈地攤了攤手,像是被無形的皮球擊中了掌心,“他們說,清涼寺早已不是單純的古建筑,它現在最主要的功能是什么?是旅游接待!”
“是全市重點旅游創收項目!”
“每年門票收入、二次消費、帶動的周邊旅游,賬本上明明白白,巨大的經濟收益進了旅游的口袋。”
“他們的邏輯是——既然受益最大的是旅游,”秦怡的語氣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于應對,“那么支撐起這一切的最核心基礎,也就是這古建筑本身的保護、修繕、維護,這筆巨額投入,‘理所當然’就應該由旅游口承擔大頭。”
她略作停頓,加重了后半句的轉述,“他們強調,文物保護是源頭、是根基,這點沒錯;但旅游開發帶來的巨大經濟利益,不能只進不出。這錢,應該‘反哺’回去,用來維系文物的安全持續,這難道不是天經地義?”
會場響起幾聲輕微而克制的倒吸冷氣。
秦怡目光投向鄂建設,語調平靜卻含著尖銳的質感:“這就是他們的核心態度——要么旅游局一家負責這龐大開銷,要么兩家共同分擔。”
“總之,他們認為文化局財政預算本就緊張、負擔沉重,‘完全獨立承擔’這么大一個窟窿的修繕專款,既不現實,也不公平。這就是癥結所在,江書記,各位領導。”
她微微收住話頭,無聲地環顧四周,最后沉沉補上一句總結:“結果就是……兩個部門、兩種說法,彼此認定‘出師有名’。”
“報告一次次打上來,討論會開了好幾場,可……錢!錢的問題始終卡在最關鍵的地方,推不動、挪不了。”
“誰也咬不死它該歸誰,誰都不愿意也覺得自己無力獨立承擔這筆巨大的、實實在在的支出。”
“仿佛那根本就不是一張撥款表,而是一個燙得拿不住的炭球,在兩只手之間來回拋擲,都怕在掌心停留太久燙出了泡。”
林方政嘆息道:“旅游局是管旅游接待服務不假!”
“但我們收的門票錢,大頭是用于景區日常運營維護、人員工資、環境保潔、安全巡查、宣傳營銷!”
“哪一項不是剛需?哪一項能省?我們還有多少余錢?”
這一席話如同一把無形的鉤子,瞬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扯向了文化局鄂建設的位置。
空氣驟然凝成有形的壓力,沉甸甸地壓在他的頭頂、后背。
鄂建設的臉迅速漲紅起來,汗水真真切切地沿著鬢角滾落。
那半杯端在手里用以掩飾的茶,因手腕不穩而輕微搖晃,淡黃的茶湯在杯壁上晃動,映照出他此刻倉皇狼狽的倒影。
他張了張嘴,嘴唇無聲翕動了幾下,喉嚨干得像卡了把沙礫。
江昭寧眼神如鷹隼鎖定獵物,毫無感情地追問:“她說得是不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