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瀲被幾個婆子壓著,本是乖乖不動的。一聽打腿,猛地掙扎著要起來。
她是要進王府陪阿嫣的,她是要去幫阿嫣的。她不能真被打殘了,千萬不能真的殘廢了。她要是成了累贅,以后就算明宇肯幫她,林瀲自己也不情愿跟著他們了。
“爹!打臉,你掌我臉!我毀容了就不怕…”
啪的一聲,一股劇痛從膝蓋直沖到腦后,林瀲瞬間硬生生冒了一身冷汗,整個背全濕了。還沒緩過來,又啪的一聲,下身頓時全麻了,林瀲差點沒暈過去,下身痛得好像已經脫離了自己,不知腿是不是斷了。
雙腿完全失了力,手上也軟了,根本掙不開身上的七手八腳。“爹!老爺!求求你別打腿,你打我臉…”
又啪的一聲,林瀲雙腿抽筋似的彈了一下,額頭一下扎在板桌上,一絲血流到板桌木紋里,發間的汗淌進眼睛里,刺眼得睜不開。
啪、啪、啪、啪…一聲接一聲,從天外傳來。林瀲像在火海煉獄里燒著,又像在一個逃不脫的大蒸鍋里煮著。前庭的天在左,地在右,一個個陰暗朦朧的人影橫著刻在她眼里,成了三途河邊最后的印象。直到一條淡粉的身影飛似地沖了進來,一下撞破了這個永劫輪回的幻境。林瀲只覺自己四分五裂,有人抱著她哭喊著她名字,一聲聲,“瀲瀲、瀲瀲!你應應我!瀲瀲!”
林瀲的手微微一抬,沈嫣立刻握著她,瞬間淚如泉涌,“瀲瀲?你還醒著…沒事了沒事了,我們帶你回去。”
阿嫣的手濕濕的,不知是淚還是汗。有誰在激烈地吵著、哀求、怒罵,混雜人聲海浪一樣一波波地蓋過來,林瀲幾乎窒息。氣進不來,聲音也進不來。
沈嫣跪到地上,離林瀲那么近,一臉的淚,好像在不斷地叫著她,不斷地說著什么。林瀲望著沈嫣近在咫尺的臉,耳邊一陣嗡鳴,帶著血絲的嘴唇張了張。
她想說,阿嫣,我要和你進同一個府、同一個后院了。我知道辜負了你的期望,我拿一生來還你。
以后我們一起吃飯,我的菜隨阿堇挑給你。我們一起打理后院,你不會的我來學。我們一起陪明宇,陪著他長大,變成一個獨當一面的王爺。
到時候你老了,我也老了。如果你有孩子,他們會叫我姨娘,玩具都由我來做。等孩子長大了,都走了,我還是你妹妹,陪你一世埋在院子里,陪你埋進土里。
林瀲用盡全力,好像握住了沈嫣的一角衣裙。她努力地抬起臉來,眼睛不知被什么蒙住了,看不清阿嫣。
林瀲的唇顫了顫,沈嫣湊近了努力地聽。計劃…快要成功了,大概是明年…一起嫁出去,一起嫁進去…然后,很快就一輩子了。
林瀲一點聲音都沒發出來。
“瀲瀲,你說什么?你是不是要說什么?我信你、我信你,我知道你絕對沒有…”
握著沈嫣衣裙的手倏然松開,如同一片落葉,無可挽回地跌落回土里。
第十九章
水藍的緞布磨成了啞啞的灰藍,花紋都已看不清,從底下緩緩滲上來如黑的墨綠,定睛看久了,原來是很深很深的紫紅,如血。滲著滲著,忽然涌上一大灘,匯聚在緞布上像個小池塘。
沈嫣淚眼模糊,一手的血,無望地抱著那團緞布,“瀲瀲,瀲瀲…”手輕輕一摸,緞布下輕浮浮的。沈嫣驚恐地一手慢慢按下去、按下去,直按到林瀲的木床板上,床板硬硬的。腿呢?
沈嫣忙撲上去,手跟著染滿血的緞布一直往上按,空的,再往上一點,空的、空的、還是空的。沈嫣眼睛死了一般睜著,怔怔地扯了扯那團緞布,摸了摸,按了按,緞布完全失了人形,一團地堆在榻上。她忽然瘋了一樣揚起那團緞布,緞布在空中四散,化成冥錢飄飄而下,鋪了她一頭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