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亭縣陸員外挺身而出,憤懣道:“如果讓越人為三吳團練軍官,我們吳人還能出門見人嗎?在下已有子女多人無后顧之憂,決心報名參加團練!”
會議從下午開到晚上,楊植滿意地送客。李充嗣從后堂轉出身來,欲言又止,想了半天后神情復雜地看著楊植說:“吾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楊植回道:“老前輩盡管講!晚生洗耳恭聽!”
李老巡撫沉默一會,下定決心道:“夜正長,路也正長,我不如忘卻,不說的好罷!”
次日清晨,楊植從住地所在的蘇州江右會館出發正要出城去蘇松巡撫衙門,走到大街上見一群群的年輕士子往城西閶門而去,楊植隨手攔住一位秀才問道:“這位朋友,敢問發生何事?是不是蘇州士子又要毆打太監?”
那秀才回道:“大宗師來蘇州督學,我等皆是迎接去也!”
蘇州閶門外,蕭鳴鳳在萬眾歡呼聲中與蘇州府尹、長洲知縣見過禮。
蘇州府城是由吳江、長洲兩個縣城組成的。按官場規矩,蕭鳴鳳穿過府城去吳江縣郊拜會李充嗣老巡撫。
李充嗣、琉球陳使臣、日本宋使臣正在等候楊植,不料來的白馬王子是蕭鳴鳳。老巡撫茫然問道:“怎么是你來了?你今日提調蘇州學校?”
蕭鳴鳳疑惑問道:“莫非老前輩在等人?”
“嗯,今日欲與本衙門楊植書吏及一些幕僚商談東征路線。”
兩人說話間,門子來稟:楊植有急事返回南京,派人捎來書信一封。
兩人打開信箋,見墨跡未干。信上楊植云:忽然想起有事,遂匆匆趕回南京,望老前輩見諒!東征最好以琉球為基地,占住四國島,再從南向北征伐。記取前元征倭遭遇颶風舊事,勿直接從東進攻本州島。
李充嗣不明所以,蕭鳴鳳嘆口氣道:“本來計劃巡視蘇州府各學校后,再去松江府的,這下松江去不成了!”
楊植乘船回到南京國子監照常上課,連續一段時間都變得很乖,白天老實點卯坐監,晚上點燈熬油寫小作文,按時交作業,下午在箭圃練習弓馬騎射,讓孫繼刮目相看。
這種日子持續了一個月,喬宇派一名吏員來南京國子監找楊植,說王陽明奉詔來南京面圣,住在官驛。
南京官驛中,王陽明似乎已經從苦痛悲憤中走出來,神色淡然,只是身形更加消瘦。
見到楊植進入院子,王陽明愣了一下,隨即起身出屋,握住楊植的手道:“楊小友,當年一別,甚為想念!今日觀之,小友雙目爛爛如巖下電,身形肅肅如松下風,與兩年前大不相同!”
王陽明是楊植的引路人,楊植哪敢托大,以晚輩身份行禮如儀。兩人進屋坐下,寒暄起來。
聽楊植敘述自己在鳳陽開礦辦廠,王陽明贊嘆道:“小友坦蕩!今日士人恥于言利,卻私下接受商賈投獻,以之為白手套代為經營,何其虛偽!吾之致良知者,皆是從一個‘誠’字出發,誠意是圣門教人用功第一義!”
楊植也不知道如何評價王陽明的學術,王陽明倡導真誠致良知求本心,當今弟子都是霽月光風之人。但有誰想到其門生只過了兩代,個個內心險惡虛偽作態,在政壇黨同伐異且擅長道德綁架?
我大清從皇帝到漢人士大夫,反思明亡的原因是王陽明心學,因此把心學列入偽學,禁止傳播。楊植是唯物主義者,自然不會認同他們的觀點,大明之亡有其客觀必然性。但唯心主義發展下去,確實會人欲橫流,加快大明王朝崩壞。
又聽到楊植說起小三元,王陽明點評道:“張石磐慧眼識珠!老夫昔年郁孤臺與小友論道,便知小友不同尋常,前程遠大!人需在事上磨,做功夫乃有益。若只好靜,遇事便亂,終無長進。”
至于在南京立下軍功,王陽明也各有評價,兩人皆是把學問落到實處的人,更加惺惺相惜。
說完自己,按規矩就要問候王陽明了。
楊植不免說道:“小子些許微功,哪及前輩!前輩一向未得敘功,此次面圣,說不定會有意外之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