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王陽明圣人僅在漳州府象湖山等鄉村就斬殺了七千六百多人,并洋洋得意地布告贛南民眾。
大屠殺、十家牌法及推行王化教育,可稱為王陽明三件套。四百二十年后,這三件套被王陽明的一名鐵粉在贛南更猛烈地又搞了一次,幾乎把幾個縣的人口殺絕。
自己想當諸葛亮出了上中下三策,池仲容又供出自己,機緣巧合之下,王陽明特地關照官軍手下留情,自己才僥幸逃生。
“賊過如梳,兵過如篦”的場景自己剛在山寨親眼所見,官軍所到之處,亂民不分良莠化為齏粉。
幸好自己占了未成年、讀過書、有見解這三大便宜,被王陽明留心,所以穿越到大明才能活到現在。
但是只要你不造反,言談舉止之間表明受過孔孟之道的熏陶,那與這些傳統士大夫打交道還是比較輕松愜意的。士大夫在另一方面,展示的是君子的溫潤、方正、質樸,并且樂于助人,尊老愛幼。
楊植斟酌一下,盡量以一個聰慧的鄉下少年的見識表達自己的意見:“自我出生始,村里人口日益增多,但可耕之地已經被開墾完了。種地又是靠天吃飯,碰上壞年景真的是沒法活。漳州人不如去東海討生活,聽人說東海無邊無際,有倭國、流求、南洋諸國……”
明末清初時期,臺灣的移民主要來源于漳州和泉州,楊植這個上策其實也是照抄歷史,雖驚艷但符合這個時代的趨勢,并不突兀。
王陽明臉沉了一下,嘆息說:“你能有這份心思,可以說是宿慧了。開海,這里面水太深,你日后若有功名,還是別沾這事。”
小哥兒不知深淺,開海、海貿之利不知幾許,自太宗文皇帝龍馭賓天,開海就是東南士族的禁臠,朝廷、小民還想從中搶食不成!
至于中、下之策,也是山賊匪寇慣用之計。但一個山野少年能想到這些,心智已不在自己之下。
“你既然已開蒙,可曾學過四書?”
楊植有點郁悶。
此時大明官制已經成熟,文官最高級別為二品,分別是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尚書以及左都御史,號稱“七卿”;三名內閣大臣則加殿閣大學士銜并授三公三孤,世人稱為“相公”。這十個人就是大明官員的頂級存在,相當于后世的局常委。而王陽明這個級別,相當于后世的省部級高官。
前世地青鍵政只是紙上談兵,哪有跟省部級高官談笑風生指點江山的機會。今世因緣際會,只要王陽明敢拿出大明疆域圖,自己就敢指著地圖說上三天三夜!但是王陽明卻避開自己最擅長的鍵政領域跟自己談學問。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楊植只能老實回答:“《大學》《中庸》記得一半,《論語》《孟子》記得一點。”
王陽明又問:“《大學》第一句: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其中‘在親民’,何解?”
這是要考楊植的八股破題了。朱熹把《大學》第一句的“在親民”解釋為“在新民”,而王陽明并不贊同朱熹的觀點,認為“在親民”是“親近民眾”之意。
楊植決定還是不投其所好,按自己前世的辯證唯物主義教育來回答。“
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大道雖無形,但道在器中。太虛本動,器隨之動,故天地之化日新,民亦日新。”
楊植的意思是:道是抽象的普遍性、共性、規律,器是具體的特殊性,普遍性寓于特殊性之中。普遍性特殊性都是不斷運動變化的。
王陽明皺眉思索,楊植這個回答其實與程朱理學也并不相同。他沉吟之后笑著說說:“我見小哥兒天資聰穎,本想收你為心學門人。但你的思想更近于氣學。
噫吁,心學本源于前宋的江西陸象山先生,想不到本朝贛人風氣一變,轉而崇尚氣學嗎?”
大明一朝,氣學十分小眾,所習之人不多。當世的氣學領袖是江西吉安府泰和縣人羅欽順,弘治六年進士科中三鼎甲探花,但官運不暢,這時在南京任吏部侍郎。羅欽順與王陽明兩人一直有書信往來,互相辯駁經義。
楊植有三分感動。王陽明并沒有覺得心學就一定是對的,把楊植當成迷途羔羊要帶回正道,以官威、學術大家的身份來糾正楊植的思想。
王陽明問道:“你今后有什么打算?”王陽明對楊植是以“你我”相稱,已經是十分親近了。
楊植回答說:“自然是考功名,走科舉正途。”